英国公本就不是性情宽和的人，他只是擅长隐忍情绪而已。</p>
可数日来各种情绪堆积下，就算是英国公也再无法克制心中的怒火。</p>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杀了眼前这个老胖子泄愤。</p>
除了兵部尚书，剩下几人都是文臣，哪挡得住英国公，两下就被英国公掀翻在地。</p>
兵部尚书虽竭力阻拦，可他也不敢真和英国公动手，殿内顿时乱成一团。</p>
宋老尚书则趁着他们拉扯时，一个侧身跑到了平阳王身后，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冲着英国公得意道：“来呀，你过来呀！”</p>
平阳王一张俊脸宛若千年不化的冰雕，他抬手横在英国公身前，语气里没有一丝敬畏，“英国公莫要再动，谁动宋老尚书，本王都不会视而不见。”</p>
“你敢与老夫动手？”英国公双拳紧握，手背松弛的皮肤瞬间绷紧，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宛若突出的山脉。</p>
平阳王凝眸望着英国公，语气沉冷，“本王劝英国公莫要尝试。”</p>
“你……你……”英国宫捂着心口，微颤的嘴唇变成了青紫色。</p>
本就闷疼的心口此时仿若被人用刀子戳，被利剑刺，疼的他冷汗直流。</p>
宋老尚书抓着平阳王的肩膀，悄悄探出头，对着英国公道：“有本事你和我讲道理啊，别理亏就动手！</p>
你没安好心，贼喊捉贼，还是快些将赈灾银两吐出来，还能勉强保住你的颜面。”</p>
英国公只觉得他心中的阴郁和怒气伴随着身体内的血液从心口喷涌而出。</p>
他一双眼睛似染了血雾，红的吓人，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宋老尚书，嘴唇抖动半晌却没说出一句话来，最后竟“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红的血雾。</p>
众人皆惊，蒋兴怔了一下，惊呼出声：“父亲！”</p>
他忙上前搀扶住英国公摇摇欲坠的身子，悲愤的瞪着宋老尚书等人，“我父亲一颗丹心报效朝廷，可你们竟用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来污蔑他！</p>
若我父亲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p>
蒋兴说完就连建明帝也顾不上，径自搀扶着已近乎昏厥的英国公离开。</p>
值到英国公父子离开，宋老尚书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p>
“蒋老鬼……吐血了？”他两斗了这么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蒋老鬼这般狼狈的时候。</p>
对手多年，他最清楚蒋老鬼的性子，这个人胜负心利欲心极强，更是死要面子，可见这次真是将他逼急了。</p>
众人也是第一次看见英国公如此，在他们心中英国公就是朝堂上的一座大山，而他们都是山脚下的人。</p>
可今日见英国公这般模样，他们才猛然想起，英国公不是神，他只是一个鬓发已白的老人。</p>
一个人不管曾经多么辉煌耀眼，不管曾有多大的功绩，他迟早都会老去，直至光芒彻底消散，被冉冉新星所取代。</p>
英国公老了，属于他的时代也老了。</p>
新星已然升起，曾经的舞台该落幕了……</p>
众人心有所感，可他们更知道英国公不会就这么离开，他还想延续属于他的荣耀。</p>
因为不甘，因为执念，这朝政必定会乱！</p>
现在赈灾银两丢失，头号嫌疑人英国公重病吐血，这京中在一段时间内怕是难得安宁了。</p>
建明帝头疼，有气无力的抬手遣散了众臣，只留下了平阳王和顾二老爷。</p>
谢昆忿忿的瞪了顾二老爷一眼，顾二老爷则慢悠悠的勾起嘴角，回以一笑。</p>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并非有意针对英国公，只不过担心有人惦记这赈灾银两，早做了些许筹谋。</p>
众人皆已散去，陈总管也屏退左右，殿内唯剩下建明帝三人。</p>
建明帝见左右无人，终于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p>
“痛快！真是痛快！朕被英国公当做傀儡玩弄在掌心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将英国公逼入如此境地，真是大快人心。”</p>
建明帝对这个皇位本无兴趣，不过他的皇兄皇弟全都作死了，他赶鸭子上架不做也得做。</p>
英国公想要把持朝政他不在乎，可他受不了蒋家的那帮女人也要在后宫作威作福。</p>
他一直以为，就算他护不了傅家江山，至少也能护住她。</p>
可没想到他竟那般无用，就连她也护不住，甚至还要将他们的儿子送到别人府上抚养。</p>
那时他才明白，若他没有自己的势力，纵使他是一国之君，也无法保护自己珍视的人。</p>
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在，终于有机会看到那老东西狼狈不堪的模样了。</p>
“顾明哲！你做的好！”建明到双眸明亮，皎洁如星，“朕没看错，你果然是朕的福星！”</p>
顾二老爷却不敢居功，忙道：“陛下，此事并非臣一人之功，王爷与沈世子也居功甚伟。”</p>
他一开始只是想提防有人妄图赈灾银两，是沈染提议与其防备倒是不如主动出击。</p>
若是没人打这些银两的主意，那便皆大欢喜，若是有那些心思不良之辈，那便好好让他们长个记性。</p>
户部库房一起火，他们便知道有鱼儿落网了，之后的事情便都是顺水推舟。</p>
这一网下去捞到了英国公这条大鱼，也不枉费他们这一夜来的周折。</p>
建明帝龙心大悦，一连不知道说了多少个好字。</p>
最后看向平阳王时，建明帝眼中有些小小的惊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一根筋的平阳王竟是也学会了演戏，而且演的还颇为逼真，就连朕都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以为你胆大包天想要与朕动手。”</p>
平阳王目光平静的看着建明帝，冷冷吐出几个字，“不是演戏。”</p>
建明帝：“……”</p>
平阳王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桌上的金镶玉镇纸上，冷冷问道：“陛下的镇纸很多吧？”</p>
建明帝不自然的咳了两声，干笑道：“这不是为了效果逼真嘛，朕清楚平阳王的身手，你怎么可能被区区镇纸伤到呢！”</p>
建明帝心中暗恨自己刚才太过仁慈，扔什么镇纸，就该将桌上那壶滚热的茶壶扔过去，就算砸不到他，也烫他一脸泡！</p>
“咳咳。”顾二老爷也咳了两声，他可无心掺和到他们的私人恩怨中。</p>
想成为皇帝近臣的第一原则就是，可以看到皇帝意气风发，绝不能看到皇帝狼狈不堪。</p>
他距离成为皇帝近臣的目标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可不能半途而废。</p>
“陛下可想让英国公赔偿赈灾银两？”</p>
“那是自然！”建明帝理所当然的答道。</p>
就算不能全吐出来，至少也要好好坑他一笔。</p>
“想要坑英国公……啊，不对，是想要让英国公交还赈灾银两。”顾二老爷及时改口，他们可不是坏人，怎么能用“坑”字？</p>
“赈灾银两一时不能暴露，明日沈世子启程，这银钱又该从何处来？”顾二老爷开口问道。</p>
见建明帝暗自思忖，顾二老爷望了一眼平阳王，双眸微动，开口道：“陛下，臣倒有个想法，就是不知可不可行。”</p>
“哦？说来听听！”</p>
顾二老爷垂首应是，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陛下，处理英国公虽然重要，但治理平州水患亦迫在眉睫不容耽搁，任何权谋阴诡都不如百姓民生重要。”</p>
建明帝点了点头，深以为然。</p>
“所以，臣觉得明日沈世子仍应启程，不能耽搁，至于这赈灾银两的来源……”</p>
顾二老爷侧眸瞥了平阳王一眼，继续道：“臣觉得可以以王爷的名义暂且拿出一部分银两以解曲江燃眉之急，后续的银两则可以另想办法再行送到平州。”</p>
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平阳王为了不让自己亲家受难，便自掏腰包暂解困境，合情合理。</p>
建明帝却眯了眯眼眼睛，冷笑着挑起嘴角，“顾明哲，你竟将这小心思打到朕的身上来了！</p>
此番不但全了平阳王的名声，更能以赈灾为由卷走王府财产，以免被二房惦记。</p>
甚至还有可能让蒋氏等人对英国公有所不满，还真是一石多鸟之计！”</p>
其实说白了不就是为自己女儿女婿着想，生怕这小两口被王府二房吞了。</p>
如此就算日后他们斗败了，也不至于身无分文。</p>
这个老狐狸还真是狡猾！</p>
顾二老爷垂首，惶恐道：“臣不敢，臣只是一心为陛下筹谋。</p>
臣原本不过区区编纂，能有今日多亏了陛下教导提携，能为陛下分忧解难，才是臣之幸事。”</p>
建明帝勾唇笑，明知道这个顾明哲是在拍马屁，可他这马屁拍的就是比别人舒服！</p>
扫了一眼冰雕般的平阳王，建明帝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p>
温冀这小子真会捡便宜，他明明与顾明哲八竿子都打不上，还不是捡了温凉的便宜，才得了如此一个处处为他着想的“亲家”。</p>
心里虽不平，但谁让自己儿子现在还记在人家名下，建明帝便做出一副深思的样子道：“如此便依你所言。”</p>
次日清晨，沈染如期而行，长长的护卫队伍一路驶出北城门。</p>
与此同时，昨夜发生的变故隐隐在京中传开。</p>
户部大火，赈灾银两失窃，经由英国公手后，数十万赈灾银两都变成了碎石头。</p>
英国公拒不承认银两失窃与其有关，圣上急于赈灾，平阳王心怀大义，便将王府中所有现银皆上交朝廷，以解陛下之急。</p>
相较之下，平阳王与英国公的心怀立判高低。</p>
有人说英国公玩了一招黑吃黑，从匪贼手中夺回银两后，竟然私自吞下，还妄图用假银瞒天过海。</p>
也有人说平阳王此举也不算心怀天下，不过是因为温凉娶了顾府的女儿，他为了帮衬顾府二老爷才自掏腰包。</p>
可不论众人如何议论，平阳王最多不过得了个护短的名声，可英国公府在百姓间的名誉却不可避免的受到了负面影响。</p>
不过这些都不是蒋氏最关注的东西，她只知道平阳王府在一夕之间折损了大把的银子。</p>
而那些银子除了帮平阳王得了一个好名声外，都被通通扔到了曲江，而她就连个水花都没看到。</p>
蒋氏急怒攻心，被气病了。</p>
温合宜揉着帕子抹泪道：“大嫂不该好好劝慰祖母吗？祖母可都是因为你的事才被气病的！”</p>
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温合宜恨死了顾锦璃。</p>
大伯父因为她将府中所有现银全部上交了朝廷，也就是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王府都会捉襟见肘。</p>
甚至在王府的庄园铺子有进项之前，她们的日常所需都要自掏腰包。</p>
她还想多办两场花宴与京中贵女结交，如此看来也不可能了。</p>
顾锦璃清亮的目光中染上点点狐疑，她偏了偏头，茫然的看着温合宜道：“大妹妹这话我就有些听不明白了，我以为祖母应是在为国公爷的事恼火，怎么就成了被我气病的？”</p>
“你还敢说……”温合宜被气得眼圈泛红。</p>
顾锦璃有些委屈的咬了下嘴唇，轻喃道：“我本也不想提及此事给祖母添堵的，可还不是大妹妹先说的？”</p>
不等温合宜反驳，顾锦璃便柔声安抚蒋氏道：“祖母也别太过担心了，我相信国公爷一定会想明白将银子还给咱们王府的。”</p>
顾锦璃劝慰了一番，直到平阳王妃派人来唤她去用饭，顾锦璃才福身离开。</p>
温合宜恨得拧紧了帕子，委屈的抱怨道：“顾锦璃真是欺人太甚了！”</p>
望着病倒的蒋氏，望着强忍眼泪的温合宜，温二夫人恨恨咬牙。</p>
顾锦璃让王府损失了如此多的银两，她也别想独善其身！</p>
－－－－－－题外话－－－－－－</p>
给粑粑天团鼓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