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倩福身谢恩，脸却羞红了。</p>
没想到父皇竟然这般宽和，早知如此……</p>
周倩悔不当初，傅凛的眸光也略为复杂。</p>
傅冽傅凝压根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那副画轴当真就是礼部呈上的寿礼。</p>
乍然听闻此事，他们震惊之后，竟不由齐齐打了一个寒颤。</p>
若没有顾锦璃出谋划策，今日这场寿宴恐就是另一番模样了。</p>
百花枯萎，那种情形怎么想怎么让人胆战心惊。</p>
随即傅冽心中涌起了丝丝骄傲，刚才二嫂可说顾家三小姐也出了不少力，某只小白兔倒是越来越厉害了。</p>
而此时傅决和蒋欣阮心里却是有些慌的，若父皇只想询问这件事，唤老二一家便可，何必将他们全都找来？</p>
倏然，建明帝望向傅决，惊得他的心蓦地一跳。</p>
“老五，你可有话想对朕说？”</p>
傅决揣摩半晌也不解其意，只能小心翼翼的垂首道：“父皇，儿臣无事启奏。”</p>
建明帝嘴角漫起一抹冷笑，食指随意的叩击了两下桌面，“温凉射箭的时候，那周荣是你推出来的吧？”</p>
周荣是三皇子周倩的嫡亲弟弟，建明帝自是知晓。</p>
那周荣被推出来时，他扫了一眼周荣的位置，老五就在那附近。</p>
他没有证据，也没想责罚傅决，但该有的提点却不能少，是以建明帝并不给傅决喊冤的机会，冷冷道：“你们在想什么，朕都清楚。</p>
只不管做人做事，都要存些底线。国家利益与个人富贵孰轻孰重，不用朕再告诉你们了吧？</p>
有些东西争得，可有些东西只能朕主动给，不是你们任何人都能所求的，明白吗？”</p>
建明帝这一番话可谓句句诛心，傅凛傅决忙收敛心思，恭顺应下，不敢分辩。</p>
傅决更是紧握双拳，任由指甲嵌入肉中，却连一丝痛意都感觉不到，只心中的嫉妒与不甘几乎要将他彻底湮没。</p>
为了一个温凉，父皇竟然当众斥责他，不过一个外臣之子，难道还能比得上他这个儿子吗？</p>
该敲打的也都敲打了，建明帝抬抬手让他们退下，免得再多看他们几眼，好好的心情都给毁了。</p>
众人退下，陈总管才低声开口问道：“陛下，礼部之事可用派人调查？”</p>
建明帝沉默了一瞬，“让人暗中查探便好，不必声张。”</p>
灵毓那个丫头好不容易逆转了局势，他又何必再掀波澜。</p>
而且他心中已有大概，若真是那人所为，想必也查不出什么来。</p>
建明帝闭目养神，长叹一声，若所有孩子都如她那般聪慧懂事，那该有多好。</p>
突然有点羡慕顾明哲呢……</p>
一行人出了乾坤殿，皆默默无声，各有所思。</p>
傅冽在想，最近又该找什么借口登门平阳王府，再顺便将顾婉璃也唤到王府呢？</p>
傅凝则在想，今晚是与暗香品酒，还是听清霜抚琴，真是让人幸福的纠结……</p>
而另三人的心态便没这般轻松了。</p>
傅决沉冷着脸色，与蒋欣阮径自出宫。</p>
傅凛看着傅凇，歉意道：“抱歉二皇兄，我不知此事，今日未曾帮上忙。”</p>
傅凇摇头笑笑，“三弟千万别这么说，三弟妹已经帮了我们许多</p>
我们感激还来不及。”</p>
兄弟两人说了一番贴心话，才各自分开去探望丽妃与芸嫔。</p>
傅凛侧头扫了一眼身侧的女子，这个曾经让他甚为满意的王妃，如今却是越发的不称心了。</p>
“礼部出了这般大的事，你怎么也不事先与我说一声？”</p>
听出傅凛语气中的不满，周倩忙回道：“此事甚大，那些花草皆已枯萎，妾身想着便是与王爷讲了也无用，反是会让王爷难做。”</p>
若傅凛不知道，就完全可以不用理会此事，否则多少都要帮衬着，周倩不说也是为了傅凛着想。</p>
“可灵毓县主既是已经想出对策，你为何不留下帮忙，反是一人先回了殿中？”</p>
傅凛正是恼她如此行事，既事情已有对策，为何不帮衬到底，两相对比，倒是显得他们格外冷漠。</p>
众人皆知他与傅凇关系亲近，周倩如此做为，只会让人觉得他们行事薄情寡义，就连父皇都已对他颇有微词。</p>
望着眼前满眼委屈的妻子，傅凛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道如兰的倩影。</p>
不论是心性还是才学，她终究是远不如沈妩的。</p>
“我有要事要与母妃商议，你劳累一日了，便先回府歇息吧。”</p>
周倩怔怔的看着傅凛离去的背影，委屈的眼泪终是隐忍不住，滴落下来。</p>
她忙抬手擦拭，生怕会被他人所见，只心中的酸楚久久无法平复。</p>
她明明都在为他考虑，却怎么做都无法让他满意。</p>
到底是她做的不够好，还是她根本就不是那个能让他称心如意的人？</p>
傅凇与季寒烟拜见过芸嫔之后，两人便乘着马车一路回了王府。</p>
季寒烟将头轻轻靠在傅凇肩上，直到这一刻，整个人才有一种彻底放松下来的感觉。</p>
“别怕了，已经没事了。”傅凇揽住她的肩膀，柔声宽慰。</p>
“嗯。”季寒烟轻轻应了一声，犹自庆幸，“王爷，今日若无灵毓县主她们相助，父亲他怕是……”</p>
那个后果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p>
“这个恩情我们势必要记在心里，日后只要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我们都要尽力帮衬。”傅凇郑重说道。</p>
季寒烟点点头，“这是自然。”</p>
她蹙了下眉，轻咬着嘴唇，“虽说不应该这么想，可我还是对三弟妹有些失望。”</p>
当她初闻此事时，整个人都慌的不行，只盼着周倩能帮她思忖一二。</p>
可周倩几乎是立刻便劝她与父皇承认错误，虽说此事难为，可哪怕周倩费心思虑片刻，就算想不出办法她也不会如这般难过。</p>
她是真心将周倩视为亲近之人，甚至为她不惜与五弟妹闹僵。</p>
最让她失望的并不是周倩提前离开，也不是她想不出解决的办法，而是在灵毓县主想出对策时，周倩竟只顾着与灵毓县主口舌争执。</p>
周倩明知道此事牵连甚广，也明知她正在为此担惊受怕，但凡愿为她设想半分，都不应在那个时候挑灵毓县主的错处。</p>
傅凇发出轻轻的一声叹息，将季寒烟揽的更紧了一些，“三弟与我不同，他们想的自然要多些，此事不能怨他们。”</p>
“你放心，这些我都懂，我日后还会待三弟妹如常的。”季寒烟轻轻柔柔的说道。</p>
她只是随口抱怨一句，并不想因此影响傅凇傅凛两人的关系。</p>
只有些事已然发生，想要如初，已是无法……</p>
傅凛来到丽妃宫中时，丽妃正在喝养神汤。</p>
今日又和蒋柔争辩了一场，损耗了她不少气力，必须得尽快补回来，以备下次之战。</p>
母子两人说了几句话，丽妃见傅凛神色不佳，便开口询问。</p>
傅凛将乾坤殿中的事情一一讲来，丽妃闻后默了默，搁下了手中的杯盏，宽劝他道：“此事周倩确有不妥之处，但女子想事本就不如你们男子周到，你日后多加提点便是，莫要为此事存了嫌隙。”</p>
她现在还急着抱孙子，可不能让小两口吵架。</p>
不过这个儿媳的确有些不仗义。</p>
她年轻时候，若有人敢欺负她的好友，那她定会撸着袖子去揍人。</p>
只现在她们年纪大了，身份也都不凡，没有那等不长眼的敢招惹她们，想想倒还有些寂寞。</p>
傅凛不知自家母妃心中所想，只点了点头，温声应下。</p>
傅凛喝了一口茶，望着丽妃，随口问道：“母妃可还记得珍妃娘娘当年生产的事情？”</p>
丽妃玉手一颤，险些打翻了杯盏，神色也变得不大自然，“你问这做什么？”</p>
“今日在乾坤殿看见父皇桌后挂着一幅女子画像，想来应是珍妃娘娘，我便有些好奇……”</p>
“好奇她作甚！你又不是不知那个女人在你父皇心里的地位，她的事情你少打听。”丽妃鲜有这般严肃的时候，不愿多提珍妃一句。</p>
傅凛却不想就这么放弃，追问道：“母妃，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会出去乱打听，我只想问母妃可还记得当年珍妃娘娘生产时，请的是哪里的产婆，又是哪位御医接手的？”</p>
丽妃狐疑的打量着傅凛，“时隔多年，你问这些做甚？”</p>
“母妃若是知道什么，尽管告诉我，这件事对我很重要。”</p>
见傅凛神色郑重，丽妃心中虽满是疑惑，但还是认真回忆了起来。</p>
“那个产婆我没什么印象了，当年珍妃出事后，你父皇大怒之下，险些将那产婆杖毙，后来还是郑医正出面求情，你父皇才饶了她的性命，但也下令将那产婆一家全部赶出了京。”</p>
傅凛听到了关键，“母妃说郑医正为产婆求情？”</p>
丽妃点头，“当年一直是郑医正负责给珍妃请脉，郑医正与宋老夫人是挚教，从未假于人手。</p>
珍妃的身子也一向康健，谁成想竟突然动了胎气，还一尸两命……”</p>
丽妃啧啧摇头。</p>
她虽然不喜欢宋卿瑶，还存了不少嫉妒心思，但平心而论宋卿瑶要比蒋柔好的多，若是非得死一个，她倒宁愿希望是蒋柔这个小贱人一命呜呼。</p>
傅凛拧眉，郑医正是个老顽固，想套他的话怕是不易。</p>
傅凛正想着，忽有婢女进殿，手中捧着一盘子新蒸好的螃蟹。</p>
丽妃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身子，忙吩咐婢女为她剥蟹，还不忘抱怨道：“这螃蟹乃是世间顶美味的东西，可就因为珍妃对螃蟹过敏，你父皇便不许有螃蟹出现在宫宴上，真是白白辜负了上天的馈赠。</p>
珍妃活着时也就算了，你说她都去世多少年了，这规矩怎么还不改，倒像生怕会有人过敏一般，可宫里除了珍妃并无人吃不得螃蟹啊！”</p>
丽妃的随口一句抱怨却仿若在傅凛脑中炸开了一道响雷，他只觉得浑身血液冷凝，身子都随之僵硬起来。</p>
六弟前几日曾去他府上用饭，因螃蟹乃是时鲜，是以有许多道菜都以螃蟹为主。</p>
六弟与母妃一般都极爱吃蟹，是以便与他感慨道：“温凉真是可怜，竟然不能吃蟹，这肯定是上天对他太过优秀的惩罚。”</p>
他当时只当笑谈，可现在想想，真正好笑的是他们。</p>
父皇真是下了一盘大棋，而他们从一开始便是这棋局上的弃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