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省的了。”婢女垂头应下，悄悄抬眸打量宋运。</p>
然而她只看到了宋运精致的侧脸，未能再看见那如冰凌般的目光。</p>
在她们心中二公子是个最温柔不过的人，刚才那幕应该是自己的幻觉吧？</p>
宋运遣散了婢女，一人坐在床边，静静的盯着宋三老爷看了许久。</p>
“父亲，抱歉。”他轻轻呢喃了一句，眸光却没有丝毫的波动。</p>
他的父亲，也就是这个叫做宋讳的男人，并非是失足摔下台阶，而是被他亲手推下去的。</p>
今日他们揪出傅蓉是将计就计，可这个毒计的始作俑者却并非是他们。</p>
温旭到处散播的谣言，顾府李管事的背叛，包括那个意外死在狱中的犯人都由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p>
而宋讳也是这只手中的一个棋子，只他这枚棋子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个棘手的麻烦。</p>
宋讳乃是宋老尚书的兄长之子，他早与英国公同谋，此番便要出堂作证，曾在案发之日见过羽儿上了顾锦璃的马车。</p>
这分明是伪证，可宋讳有宋家人的身份在，他的证词会极有力度，更会给他们造成不小的影响。</p>
宋讳得了英国公之命，要败坏温凉的名声，他警告宋运今日不要多事，没想到却遭到了宋运的言辞阻拦。</p>
于情于理宋运都要不愿与英国公同流合污，他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的抱负。</p>
可宋讳却已然下定决心，威胁宋运，若他今日敢妨碍他，他便将他们的身份公之于众，让宋运再无脸面以宋家人自居。</p>
宋运并不在乎身份地位，在他心中，他始终是那个为尸体陈情的法医，而不是什么宋家公子。</p>
他本无心朝政之争，可现在他改变了注意，他想要帮她，想要做更多的事情，他不能失去宋二公子的身份。</p>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推向了背对他的宋讳。</p>
宋讳滚下了台阶，昏迷不醒，这场官司，他们赢得漂亮。</p>
宋运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曾为死者鸣冤的手，竟也沾染了血腥。</p>
他猛然攥紧了拳头，闭眸深深吸了一口气。</p>
温阳说的对，人活在世，谁没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看他们自己如何选择！</p>
……</p>
“今日可随我回府？”温凉轻轻握着顾锦璃的柔夷，柔声问道。</p>
顾锦璃摇头，“今日可走不了，顾府还有一场好戏，你可要看？”</p>
温凉欣然点头，两人挽手回到了顾府。</p>
顾府中，顾大老爷正在审问李管事，“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跑到酒楼非议王妃，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p>
为了能洗清顾锦璃身上的罪名，这是顾大老爷有生以来第一次“弄虚作假。”</p>
本以为事情可以告一段落，可谁知这胆大的奴才竟敢到处宣扬，险些惹了大祸。</p>
“大老爷饶命啊，奴才不是有意的啊！</p>
奴才多喝了两杯酒，就有些头脑不清，这才铸成大错，求大老爷看在小人多年来兢兢业业的份上，饶小人一条贱命吧！”</p>
李管事痛哭流涕，趴在地上不断叩头求饶。</p>
顾大老爷虽气，但李管事是顾府老人了，这么多年也未曾做过背叛主家的事，此事的确是他的失误，但也罪不至死。</p>
顾大老爷正想将人打几板子赶出府去，刚刚迈步走进屋内的顾锦璃却是开口道：“大伯，等一下。”</p>
顾三老爷见顾锦璃开口，忙道：“锦丫头，这狗东西犯了大错，不杖毙他都算咱们顾府宽厚了，你可别再为他求情了。”</p>
顾三老爷担心顾锦璃心地太过良善，不忍苛责恶奴，却见顾锦璃轻轻摇头，开口道：“大伯，三叔，我还有几句话想要问他。”</p>
李管事在顾锦璃迈进屋内的瞬间便深深埋下了头，细心观察便能发现他的身体竟在顾锦璃出现后不停地颤抖起来。</p>
他在顾府做了几十年的下人，对府中几位老爷的秉性可谓了如指掌。</p>
大老爷看似为人严肃，实则是个顾念旧情，性情宽厚的人。</p>
只要他苦苦求饶，大老爷一定会放过他。</p>
可他一点都摸不透大小姐的脾气，她看似最温和不过，可行事手腕有时比男子还要冷绝。</p>
他今日亲眼看到傅蓉一步步走进顾锦璃设下的陷阱中，此时面对她，心里有种未知的恐惧。</p>
“李管事。”顾锦璃轻撩衣袍坐了下来，平静的望着李管事，清清凉凉的问道：“我在刑部问了李管事一个问题，李管事还没回答我呢。</p>
听闻李管事向来勤俭，怎么突然想起去酒楼喝酒了？”</p>
李管事冷汗津津，不敢抬头，只结结巴巴的回道：“前……前些日子，王妃赏了奴才不少赏银，奴才就想着去解解馋，没想到竟惹了祸事出来……”</p>
顾锦璃闻后一笑，“这般说来，倒是我的不对了。”</p>
李管事连连摆手，“不是不是，都是奴才不对，是奴才嘴上没有把门的，多喝了连两杯酒就忘乎所以。”</p>
顾锦璃牵了牵唇角，“李管事，我这个人从不相信巧合。</p>
怎么就那般凑巧，你醉酒胡言时便遇见了温旭？自你之后又一连出了许多对我不利的传言？”</p>
顾锦璃声音愈加冷戾，“是不是有人指使你故意在酒楼宣扬，意图陷害我？”</p>
“绝对没有啊！王妃，奴才敢指天起誓，奴才真是无心之失。</p>
奴才是顾家的仆人，如何敢出卖主子啊！”</p>
“是吗？我还以为你受了何人指使，特意趁着温旭在酒楼之际，假借醉酒吐露事情，难道是我误会你了？”</p>
李管事抬手擦着额上的汗，他不知该如何分辨，只一再哭求赔罪，将头磕“砰砰”的响。</p>
顾锦璃收回视线，捏了捏眉心，“李管事这是做什么，我这个人最看不得别人如此了。”</p>
李管事听完，将头磕的更响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自己的悔恨。</p>
顾锦璃静静听着，半晌后，对顾大老爷几人道：“大伯父，三叔，我看就不要把他赶走了吧……”</p>
李管事心中一喜，没想到顾锦璃不但没有责罚他，竟还有这种好事。</p>
他正要叩头谢过顾锦璃，却听顾锦璃轻轻柔柔的与温凉道：“阿凉，听说暗龙卫最擅审讯，可是真的？”</p>
一直啜茶不语的温凉轻轻颔首，以一种平缓得没有起伏的语调缓缓道：“暗龙卫手段狠辣，常以热油浇灌罪犯，亦或是以铁刷一层层刮下人的皮肉……”</p>
顾大老爷两人听得胃里有些翻腾，李管事更是吓得抖若筛糠，某处险些失禁。</p>
顾锦璃闻后翘唇，娇滴滴的一笑，挽着温凉的手道：“阿凉，我还是怀疑李管事，不如明日你去请求陛下，让暗龙卫来审讯他可好？”</p>
温凉宠溺的看着顾锦璃，含笑道：“自然可以，明日上朝我便让暗龙卫来接人。”</p>
一听温凉这俨然将暗龙卫当成自己护院的态度，李管事眼睛一翻，晕死了过去。</p>
顾锦璃嫌弃的命人将他拖走，关进柴房。</p>
顾三老爷则一脸复杂，说好的心地善良，菩萨心肠呢？</p>
他听侄女婿说那些刑罚恶心的都要吐了，锦丫头居然听得津津有味？</p>
这女人怀孕后，喜好都这么恐怖吗？</p>
因天色已暗，顾锦璃与温凉皆留宿在顾府。</p>
月上柳梢，华灯初上，各院各屋都熄了烛火，沉沉睡去。</p>
只有李管事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神志不清。</p>
他刚一闭眼，便梦到有人用铁刷子刷他的肉，惊醒之后满身冷汗，再一闭眼，又梦到有人将一锅热油全部倒在了他的头顶，散发出一种焦臭的味道。</p>
李管事被吓得猛然睁开了眼睛，本以为是梦一场，醒来才发现柴房内竟满是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而柴房外面则有橘色的火光跳跃着。</p>
在求生的欲望下，李管事猛地跳起身子，两步跑到门口，用力的拍打，“来人啊，走水了，快来救火啊！”</p>
柴房没有窗子，只有这扇被铁锁锁住的木门，他冲撞不开，只能用力的拍打喊叫，希望被人察觉。</p>
可众人早已沉入梦乡，这柴房又远离各主子的院落，一时竟无人知晓此处走水。</p>
浓烟滚滚，黑烟呛得李管事头晕目眩，嗓子干裂。</p>
直到他再也喊不出声音来，就连拍门的声音也越来越无力……</p>
惊惧怨憎席卷心头，最后只剩下了绝望。</p>
没想到他此番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但什么都没得到，还白白丢了性命。</p>
李管事的眼皮越来越沉，直至无力滑落，昏死在了浓烟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