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那你更有资本在外瞎搞。到时候怕是把我丢在垃圾筒里也没人问一声。”
我说:“那就打掉吧。”
第二天我们去了医院,打掉了孩子。然后相对言。在医院的走廊上,我听到里面乌乌痛苦的叫声,心如针扎。当她脸色苍白地从里面出来时,我连忙过去搂住她。我说痛吗?她点点头。
我心想,不论如何,我欠这个人的。但现在想来,却法偿回。在我手提点吊瓶扶着乌乌坐上回家的出租车时,心里却比悲凉。我想到我们两人在一起近四年,却没有一个出口,每一个出口毫例外地被她堵死了。
我心里堵得慌。接下来的两天里我请了假,然后就给她买菜做饭、洗衣服,陪她去打针。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们结婚了,就这样一起过下去,也不不可。
虽然我最讨厌做饭洗衣,但是,在这细小的生活细节中,我却渐渐有了一些乐趣。我慢慢知道了,其实爱一个人,莫过于做饭给她吃,看着她吃下三大碗。我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就在旁边指挥,该放盐了、盐放多了之类的,可是我喜欢她就在我的旁边那样唠叨着,看着她像是很幸福的样子。
打针的时候,我就握着她的手,让她的小手不会觉得那么冰凉。我把那种发堵的感觉放在心里深处,装假没有感觉。但是在夜深人静她睡着了以后,我就会失眠。我看着身边睡着的这个女人,是不会和我一辈子的了。
在那天早上六点钟的时候,我起床了,穿着衣服得赶去武汉上班。她一把拉住我,说不走行么?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她就在天光的朦胧中,那样伤感那样助地看着我,我心里在刺痛。我走过去,俯在她身上,用我的脸轻轻地擦着她的脸。我感觉到她的泪水,那一瞬间,我的泪水也流了出来。
我说别孩子气了,我也得上班,还有二天我就过来看你的,然后我就转身离开。离开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们分手时会如何分手?我舍得吗?我想我是舍不得的。我只得把这个想法埋在心底,等着某一天,它自然而然地到来,我不想让自己此时享受那里的伤痛。
在路上,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在电话中变得不是那么伤感了。我说小懒猫,该起床啦。她竟然还笑了,说你这两天做的饭好吃,你以后还做不做?我说我做,你就不怕我放毒药?她说不会的,她说她知道我是爱她的。
听了她这句话,我心里舒服多了。我说过两天我就过来了,做饭给你吃,把你养成大肥猪。她说要是真成了肥猪你不要我了我怎么办?我说不会的。她说你会的,你会去找那个小妖精。我说我不会的。她说你会的。
只是那个失去的孩子,在我心中完全没有一点印象,不知道是男是女。一个小生命,带着我和乌乌的血统的小生命就那样没有了,正因为没有印象,所以伤心和惋惜没有支点而变得模糊……
……
那天我回宾馆是打的的士,花了十元钱,看来我还很走了一段距离。
我回来后,就到了乌乌所在的学校去了一趟。在汉口,离我这里很有些距离。她是那里的老师。学校在一座天桥旁,后来那里还有一座医院,每天电视里不停地播着恶心的广告,那广告总是让我想起那天。我在天桥上走来走去,下面有一家快餐店,学校就在那个巷子里一点。我就在那里等她放学。
她说六点时叫我在天桥上等她。那个时候是五点半。因为武汉太大,你根本就不能准确地估计坐车所花的时间。我总喜欢把时间打得满满的,怕她一个人在那里老等着,在去之前,我在想需不需要送一支花,或者类似什么的。想来想去就算了。
半个小时的确很难得熬,以至于在天桥上的小贩们时不时常地看看我,怀疑我是不是想从桥上跳下去。于是我就不走来走去了,我就趴着栏杆旁看着汹涌的车流,车子上面的空气热气腾腾的,像透明的火焰。我在头脑里思索着写一首诗,这样时间就会过得快一些。那诗的碎片在脑上的记忆早已经没有了,只是记得好像有一句是说“空调叭在墙上,是夏天武汉长出的毒瘤……”,如此而已。
我正在想着我的诗时,背后有人拍肩膀,我回头一看,是梅莓那张微笑得灿烂的脸,带着一股清凉。
她自然而然地挽着我的手,有学生走过去时还对她说:“梅老师好。”还没等她回句话,孩子就跑得远远的了。我说他们真可爱。她说如果你来教就知道不可爱了,不过比你还是好管一些。
我说我这么大了还要你管个毛。她说你说话放文明一些好不好,这里有学生会听见的。我说好的。我说我这么大了还要你管什么?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说听后面一句还不习惯。我也呵呵地笑了,我故意把后面一句说得别扭一些的。
我说去哪里?她说就在街上走走。我说在你家附近不会被熟人看见吧。她说不会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说怕别人说鲜花插在那个啥上。她说你是在奉承我吧,讨女人喜欢还一套套的。
我和她就这样没有主题没有内容地聊着,她看起来很开心。其实我是故意乱说让她开心的。那天晚上我们走得很远,一直走到航空路立交桥,然后在一个小巷子里吃了些烧烤。她最喜欢吃鸡脚爪子,点了两串,我就安安静静地喝着啤酒。
她在啃的时候我笑了笑,她说你在笑什么?我说你吃的凤爪是长了脚气的。她一把把手中的丢了,然后装作恶心要吐的样子。然后对着我哈哈大笑起来,说亏你想得出这来恶心我。我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虽然只是个玩笑,但后来她再也没有吃过鸡脚爪子了。
她用纸擦了擦嘴巴,说我不吃了,你要吃什么我来给你点。我一口气喝完了余下的冰啤酒,说算了,饱了。她说今天我付钱,你这么远来看我,该我付。我说算了,你把钱省着买点唇膏啊什么的。她笑了笑,说学校不允许化妆。我说不化妆还好些。
我先把她送上车,在航空路车站,她就偎在我怀里。我们站在一棵树下,天已经很黑了,我抬头看看天上,没有星星,也没看见月亮。
我问她你见过乡下的星空么?她说没有,平常只是书上看到的。我说你真的应该看一看,晚上的星空很美的,让人思想纯净。她说你思想也有纯净的时候啊?我说是啊。幸福的时候思想是最纯净的。她嗯了一声。
车来了,我把她的手牵着,说走吧。我会打电话给你的。她走了两步,然后又回来把脸伸过来。我说忘了,然后在她脸上挨了一下。她便飞快地跑到正要关门的车上去了。车上是黑呼呼的一团,我看不清楚她。但我知道她看得清楚我,我便看着那车子,直到消失。
我心里想,就这样开始了吧,慢慢就会习惯的。
过了两天就到了星期五,下班后我就直接去乌乌那里了,乌乌的脸色看起来恢复了正常。我问她,我那天给你写的稿子发了没有?她说发了,起了很大的影响。主编还夸了她的。我说你这是占我的光。她说不沾你的光我去沾谁的光?我说那也是。
我们一起去市场里买菜,然后她说着那篇文章的些事情。在回来后,我们为了谁弄饭争吵起来。我说还是我来弄吧。她说不行,应该她弄。我说你还没恢复好,我来弄,我在买菜的时候就想着弄什么了。她说你怎么忽然变得对我这好?我说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啊。她说你做菜我总是多吃一些,到时候怕真是变成肥猪了。我说好的,那就变成肥猪好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弄了三个菜,一个是鲫鱼豆腐汤,一个是青椒炒鸡蛋,一个是清炒黄瓜。黄瓜是她最爱吃的,汤是给她补补身体的,青椒炒鸡蛋是我最爱吃的。我那天强迫她把那一大碗汤全部喝了下去。虽然她死不愿意,但是在我哄了几句之后真的全部喝下去了。我问她好喝吗?她说好喝,只是这东西喝了真的容易长胖。我说那有什么关系,身体是最要紧的。
碗也是我洗的,她只是在一旁看着。我喜欢那样。洗完了,她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细心的一个人。我说是吗?那我这辈子看来打不成光棍了。她说怎么会呢?梅莓还等着你的呢。我非常严肃地看着她,我说你能不能不提这个人?
她说我就知道你心虚了。我说我懒得解释,你不提就好,提了心里烦。她说当然烦,现在知道两个女人不好应付吧。我说你真是理取闹,我去看报纸了。我进了房里,看她从办公室带回来的我喜欢看的报纸。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她在喊我。她说喂,你过来一下。我说我不叫喂,我有名字。她说那个妖精叫过你的名字,我不会叫你的名字了。我忍住怒火,过去抱了抱她。我说算了,我什么都让着你。她一把把我推开,说你越这样我越心里烦。我轻声说我心里也烦,但是我会让着你的。她说你去让着那个狐狸精去,我不要你让。然后大声地哭了起来。
我点了支烟,我说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她哭着说你心里有鬼才这样对我的。我说我根本就没有和她联系,真的没有,你信不信是你的事,她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打电话给我。
她过来抱着我说,不管有没有,我就成天想着你们肯定在一起,我心里就不舒服,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说这样吧,我现在就打个电话给她,叫她以后别再和我们两个人联系了行不行?她说那你的面子不丢光了,不准打,她会认为我是小气鬼的。
我说那我就没有办法了。我说去睡吧,想那么多干嘛。我没做完的事一大堆呢,哪有功夫去和她约会,别瞎想。她仰着头说,那你要是有时间么办?是不是去找她。我说我不会,我发誓。
在床上,她躺在我身上看电视,她说我心里有气只有往你身上发,你别生气好么?我拍了拍她的脸,说我不生气。她说那就好,要是真把你吵跑了就划不来了。我说我们什么时候在武汉请她吃个饭,很亲热的样子,做个秀,你就放心了。她说我才不要见到她,见到她就想撕她的脸。
她转过身来坐在我身上,说我想要。我惊奇地说那怎么行?你忘了医生是怎样交待的?她说轻轻地还不行吗?我说还是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好。我拍了拍她,说忍耐几天就好了。
夜色中行走武汉是件很有意思的事,特别是从汉口至武昌。和北京其他城市都不同,武汉的路灯并不算亮,从武胜路过江到武昌一路走来,即使心情再不好,也会随之开阔。夜色中,到处隐隐的是夏季即将到来的一种冲动,生命在穿行,随手可及的苦闷压抑的炎热夏季。我就在车上这样想着,这个炽热的夏天该怎么过?
回到武昌后正看见小黑依在车子旁边抽烟。见我回来了,也丢根过来。我说你怎么不打电话,他说才到。我说上去吧,他说算了,只是给我带句话。小黑说,局长的儿子今年考大学,他要我过来给你垫个底,可能要找你帮忙。我说等成绩出来了再说,我说局长的人呢?他说不知道。小黑笑着问我,是不是对一朵有兴趣撒?如果有,我叫局长给你介绍。我说算了,心已经够烦的了。我说你先回去吧,累了一天了。他就开着车子七拐八倒地,然后一溜烟就不见了。
我上楼冲了个凉水澡,才冲完,电话就响了,局长打来的。
“在哪里?”
“还能哪里,家里。”
“快点过来,五星俱乐部。”
“我不想动了,你们玩吧。”
“你个婊子的快点过来撒,有事。”
“有么事?”
“过来再说。”
其实这时候我很想美美地睡上一觉,没办法。打个的就去了武珞路的五星。在里面他正在和一个陌生的中年人在聊天。见我来了,开口就说你他妈的从北京回来不说一声,让我去接你。我说有什么好接的,又不是从月球回来。他笑着说北京的风沙大,今天我接你洗下身上的灰尘。我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指着旁边的那个中年人说,这是厂宣传部的部长,今天一起认识一下,以后想喝酒就去找他。那个男人双手递来一张名片,我双手接上,瞄了一眼后放入钱夹。局长所说的那个厂还有上千号人,还比较大。我就叫他部长了。局长说你来了我们就去喝点酒,把胃先洗一下。我说真是要命,才喝了两瓶啤酒。
局长瞪大了眼睛,盯着我问,那叫酒?
在桌子上一坐下,局长就说了:
“我们今天要喝倒,不是喝好。先把精神传达一下,莫理解了。然后把身上的死皮洗一洗,接着想放几滴水的人自便,部长请客。”
我说:“非要喝倒?”
他说:“非要喝倒!”
旁边那个部长裂着嘴眯眯地笑,很随和的样子。我想应该是个酒麻木(武汉方言,指喝酒喝麻木的了人)。我说那就倒吧。
每人先上了两瓶啤酒开胃,由于先在汉口梅莓那里喝了两瓶,这两瓶一下肚子就有些晕乎乎的了。然后每人面前又摆上了一瓶白酒。我硬着头皮喝了一杯后就感觉不行了。他们两个就那么轻松地看着我。我心里一横,站了起来。说:“这样喝行不行,搞快些,一次一杯。”我想几杯倒进胃里算了,横竖是难受,喝急酒是他们的软肋。
这样不到十分钟,我们面前的酒瓶就空了。看着他们两个脸上也是红得发涨。局长说话声音也大了,又每个人来了两瓶啤酒。只得也干了下去。喝完后,头一黑,后面再发生事情就不记得了。
其实在这之前我就知道,他一定有什么事找我帮忙的。在我心里,局长是个很好的酒肉朋友,有些事情也不会亏待你,但是我绝对还是没有想到,事情后来是那样。
乌乌的身体复原了,我的罪恶感也慢慢地消逝了。这件事后,使我的心里有了一种怪异的想法,从罪恶感变成了对女人的身体有了一些恐惧。那天我脱光她的衣服,看到她的小腹时,突然就有这种感觉。
生命的诞生是在快乐中完成了,一种在身体发泄般的行为中完成,原来生命的意义就是如此?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看到她一个女人成熟的身体时,联想到才从她身体里拿掉的那个孩子,我便性趣全了。
其实爱情是什么?最终还逃不过两人在床上的疯狂,随着疯狂慢慢变成了平淡,一种例行般的任务,就像水一样,渴了就喝,至于怎么喝,解渴就行。身体已经成为性的一种牺牲品了,我们已经很懒得再去谈谈两人的什么人生啊,前途啊,理想啊,都没有,只是一种惯性,这种惯性渐渐地也降低了速度。
乌乌说你怎么啦?我说我突然不想做了。我脱光了她的衣服后,然后自已在一边躺下来。她侧过身体,看着我。我就把自己的头埋在她的胸脯里。她说你是不是害怕?我点点头。她说你有时候像个孩子样的,你知道么?你不听我的话我就会不管你了,我就不爱你了,不喜欢你了,看你会过成什么样子。
听了她的话,我真的突然害怕起来。如果真的失去了这种习惯和惯性,那我真的不该何去何从了。
我想到了梅莓,后来她也很少打电话来了,打电话来也是一种客套式的几句话。我想,她是不可能喜欢我的,就像我和乌乌有了这种性关系,她甚至亲耳都听到了。在她的眼中,我应该是一个做了“记号”的人,标注为不纯洁,失身或是什么的。
假如说真的和乌乌分手,梅莓会这样,叫我含着她的胸脯叫我不要害怕么?我想是不会的,因为她并不了解男人,不知道男人也会害怕。
事实上在后来与梅莓的交往中,自己潜意识里总是拼命地使自己的这种“记号”在她头脑中加深,使她厌恶我。
我说:“你大姨妈什么时候来的?”她说:“几天前就完了。”我想那现在正是危险期,我说我不敢了,我害怕。
她说在外面就行了。
她就那样坐在上面,然后俯下身子,把头上的头发理到一边,胸脯压在我有身上,静静地看着我,然后她把双手伸进我的颈子后面,抱住我的头。
她嘴里发出一种痛苦的呻吟声……
那是我第一次没有**,也不想。乌乌说感觉到了我对她身体的拒绝,然后生气地抱了床毯子自己在一边睡了,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