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帕冰凉一贴上来面颊,何皎皎一激灵,眼睛睁得溜圆儿,她登时清醒,却是问,“雪蕊,他走了没?”
她记着,凌昭在她这里赖着不走。
雪蕊心中好笑,马上让宫婢换热水来,边答道:“西偏殿叫人过去伺候了,十三殿下应该还没醒。”
何皎皎直皱了眉,不晓得今天该如何把他打发走。
她簌口洗脸,搀着宫婢的手下了床。
换好外裳,何皎皎刚坐到妆台前梳头,外厅一暗一明间,忽袭寒风吹得她一凛。
帘子啪嗒一声撞在门框上,何皎皎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且听身后响起凌昭清朗声嗓:“诶,你有什么法子?”
他倒精神气十足,脚蹬长靴,靠在厅门一侧,依旧是昨日那身太监装扮,满心记挂他要混去寿光的事儿。
何皎皎哪儿来的法子。
她垂首捻了缕黑发编小辫儿,少许缓缓出声:“我去慈宁宫请安要迟了,回来再跟你讲。”
能拖一时算一时,何皎皎决定今晚赖慈宁宫不回来了,反正明儿队伍开拔,看凌昭缠谁去。
“呵,爷有法子。”
凌昭就知道她想要赖账,扯过把八仙椅拖着往内厅里走,他琢磨了一晚,“你把爷藏下人堆里带走不就成了?”
他把椅子甩到何皎皎身后一步远处,在椅子上反坐下,下巴搁椅靠上看何皎皎,“何皎皎,爷跟你说话呢。”
他腿支出来老长一截,伸脚去踩她丁香色素面裙的裙摆,何皎皎撩裙躲开,“我把你藏哪个下人堆里?”
大清早的,她不想跟凌昭闹,好言好语跟他讲道理,“我身边随侍人员早定好了,都是些宫女嬷嬷姑子的,把你藏哪儿去?”
雪蕊将何皎皎自己编的那缕小辫子收进发髻里后,从妆龛里挑出支玉簪要给她戴上:“这支玉簪奴婢瞧着眼生,倒别致得很。”
何皎皎从铜镜里望见她的动作,心噗通一跳,慌张瞥过凌昭,劈手从雪蕊手里夺过玉簪,扔回妆龛去,“我不戴这个。”
雪蕊笑笑,随她去。
何皎皎反应尤甚,引得凌昭古怪看她少许。
他倒似没瞧见,玉簪是他送她的那支寒烟翠的玉簪,但不妨碍他嘲她,“你少臭美了。”
“昨晚你可答应爷了,你只说成不成?”
“你不能消停会儿?”
何皎皎心烦意乱起来,顾左右而言他:“我倒不晓得,寿光那么冷,哪里好玩了?”
若非她要伴老祖宗的驾,她才不想去的。
何皎皎摆弄起铜镜,照出后面凌昭的面孔,镜中少年模样英朗,挑长眉轻嗤:“你连马都不会骑,你自然不晓得。”
一年里能骑射围猎猛兽的机会可不多,京城附近山林中,只有些兔子狍子,寿光冬猎,他南下前都开始盼着了。
两人话不投机,相互不再搭理对方。
何皎皎穿戴整齐,机灵的宫婢上前收拾桌面。
何皎皎不经意间,看见装胭脂的锦绣团花小香盒,她忽生一计,想赶紧溜出去躲着的念头一顿。
她拾起香盒,掀盖捻了口脂在指腹上,眉眼弯弯回眸道,语气蓦地又娇又俏,“十三爷。”
凌昭原紧盯着何皎皎,以备缠住她,虽并未瞧明白她一番动作为何,下意识警惕,“你干什么?”
“成是成的。”
为了使凌昭放松警惕,何皎皎放下香盒,他们离得近,她坐在湘妃凳上裙摆一转,便与他面对面了。
二人视线齐平,她软声软调探身过去,尾音俞长,“只不过嘛……”
何皎皎伸手,似乎像要搭上凌昭肩膀,指尖儿却飞快拐弯儿。
她抬起凌昭下巴,指腹当即往他下唇用力一碾,在少年薄唇上拖出一抹潋滟的红,“你要给我当宫女啊?”
凌昭没来得及躲,握住何皎皎的细手腕子。
香糜甜腻的气味紊绕鼻尖,他明白过来,何皎皎给他嘴上摸了胭脂,“你!”
何皎皎本来只想作弄凌昭一次,却见少年阔目细鼻薄唇,样貌生得凛凛,他与她怒目而视,让唇上艳红从锋芒中引出几分姿媚。
胭脂的香气随他吐息扑来。
何皎皎愣了数息,眨眨眼后侧过脑袋。
她作弄人,反倒作弄得自个儿不自在了。
“哎呀好了。”
她清咳一声,糊弄着给人顺毛:“我真要迟了,老祖宗见不到我派人来寻,到时候你可藏不住了啊?”
何皎皎拽回手腕,逃也似得走到一边去,招呼雪蕊给她拿来披风和臂笼子。
要跨出厅去时,何皎皎方递来声音唤他,“凌昭,你早些回承乾宫去吧,要羽林卫把你逮住了,太子哥哥怕又得罚你。”
凌昭盯着她绰约消失在垂珠花帘的背影,恶狠狠用手背擦去嘴上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