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怪来怪去,最后怪起苏月霜那匹马禁不得事,何皎皎多大一点儿的个,能把它惊着了。
那边,何皎皎已扑到燕东篱身前,满地触目惊心的血霜。
她怕得要死,哆哆嗦嗦去碰他,却见燕东篱肩膀抖了抖,抖出一阵微弱的咳嗽。
“郡主殿下?”
他卧倒在地,抬不起头,动作缓慢沉重,寻着何皎皎声音方向伸出手来。
何皎皎此刻心终于落地,顾不得什么男女有没有别了,握紧他的手,软着声音喜极而泣,“是我,燕世子,没事了……”
燕东篱手指在少女掌心蜷了蜷,他没再说话,虚弱地仿佛要被风吹化去。
“凌昭……”
何皎皎不敢乱动他,摸了一把眼泪,可怜兮兮看向凌昭:“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凌昭这时才下了马,手里的灯盏明明暗暗,他脸全笼在黑暗里,“爷带你们回去。”
他大步过去,抬脚踢了踢燕东篱,夜色里漆黑一个大高个儿,拧着眉毛粗声道:“燕九,还能走吗?”
燕东篱没吭声,已失去了意识,何皎皎此时此刻,见不得凌昭这般对他,“你干嘛?”
少女眼眶通红,凌昭心里不快极了,先一把将她扯到身后,后高举了灯,嫌弃地探起燕东篱身上的伤。
燕东篱胳膊腿儿被咬得皮肉外翻,但他似乎有意护着,没被狼咬穿要害处,伤口冻住了,暂时不怕他失血过多而亡。
何皎皎扯扯他衣袖:“你轻点儿啊。”
“死不了。”
凌昭没好气哼出一声,再把何皎皎推了推,“你以后离他远点儿。”
他扛起燕东篱走到马匹边,把燕东篱衣服袍摆扯得零零碎碎,搓了根绳子把他固定在马背上。
燕东篱半死不活,一匹马驼不走三个人,他正思索怎么办,身后何皎皎看不见凌昭的臭脸,听出他声音烦躁。
嘴瘪了又瘪,少女惊魂未定,伤心难过,委屈得不行:“你还凶我?”
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做梦都梦不到会遭这种罪,凌昭好个混蛋,不会哄人就算了,还凶她。
凌昭:“……”
他回眸看了一眼,何皎皎裹着他的大氅立在原地。抽抽搭搭的落泪,短短片刻,她羽睫秀眉上又让雪冻得白花花一片,晶莹剔透的。
凌昭没说话,低头把两只长靴踢了,拎着过去,手一伸过来,往何皎皎脸上乱揉。
碎雪直往下掉,他说话依旧毫不客气:“就凶你,你不该凶?自个几斤几两不清楚,去骑苏月霜那疯婆娘的马?”
何皎皎疼了,往后躲。
她心里且记上一仇,只等苏月霜和凌行止大婚后,她去跟苏月霜告状,说凌昭骂她疯婆娘。
她脚上却一暖,凌昭在她跟前半跪下来,握了她的脚踝,把他的长靴往她脚上套,嘴上不停,“要不是爷……”
难得有他训何皎皎的时候,少女的脚玲珑娇小,已是冻得乌青,让他一只手拢住了。
凌昭拇指摩挲过她脚背的擦伤红痕,垂了眼睫,一口气沉下去,闷声道:“算了…我的,我不该凶你。”
何皎皎看他敛目,心里不知怎地软,脚往后缩了缩:“我穿不了,你的鞋这么大,我穿着怎么走?”
凌昭不准她躲,硬给她套上,道:“周围乌漆麻黑的,你走得了几步路?”
他拍了拍自己肩膀,“爷背你回去。”
不然,难不成要让何皎皎跟燕东篱坐一匹马背上去?
想得美。
凌昭蹲着等何皎皎上来呢,何皎皎却朝马背上瞟了一眼,踢着凌昭的靴子过去,把凌昭的大氅盖到燕东篱背上系好。
“我、我不冷的。”
她回头抢先一句,结果话没说完,哆嗦起来。
她和燕东篱逃命时,披风总被狼叼住乱扯,便解开扔了。
凌昭长长出了一口气,强压下躁意,勉强柔和着声音:“好,你不冷,过来我们走。”
真要犟起来,他知道他犟不过何皎皎,随了她去。
风雪越发密集,再耽搁下去,他们三个都得被吹成冰雕。
背着何皎皎起身时,凌昭将灯盏递给她,借着昏昏暗光,扫视过雪地里半露出狼尸沾血的皮毛。
他再抬眸辩别了方向,单手拉过马匹缰绳,背着何皎皎转身走了。
夜色下少年神情难辨。
他心里轻嗤。
燕东篱这小子,一直在跟他装相呢。
黑夜风雪茫茫,一点微光摇摇欲坠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