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知道你弟弟什么德行。”
听苏皇后不急不缓一笑,“不过……本宫这里没有第二个赵嬷嬷了。”
凌行止立在门外,虽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可他与苏皇后母子间,相隔了太多的事物。
他看不见一贯柔和温柔妇人眸中的漠然。
“本宫身边这几个老嬷嬷,战战兢兢地伺候本宫一辈子,年纪一大把还要遭这样的罪。”
苏皇后语气如常,温声低柔,“便是她们豁得出去,本宫还要脸呢。”
灯火照黑影一晃,珠帘轻撞脆响,凌行止弯了腰,领罪道:“都是孤平常疏于对十三弟的管教,明日孤带他……”
“监国。”
妇人轻笑一声,打断他的话,“你…莫非没有正事可以操心了?”
苏皇后浑身上下,从来都让人看不出半点锋芒,她轻轻柔柔的,只把“你”咬得重了些许。
凌行止却听得背脊一僵。
他慢慢起身,后槽牙合紧了,沉声笑道,“是,孤明白了,孤也是来时路上听李长说了一两句,想着您身边的人是您的脸面。”
“您乐意惯着他,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叨扰母后安歇了。”
半晌,苏皇后缓声道,“你弟弟本宫已罚过,他是你的胞弟,你不要总跟他急赤白眼。”
凌行止算是退让了,苏皇后便也不痛不痒地劝他两句。
“你们生来是皇子,你是嫡长,为正统,他就跟在你后头过活的,你何必非得要他如同寻常人家的儿郎,学什么刻苦上进?”
“你让他站城墙根他都去了,还要如何刻苦?瞎折腾。”
凌行止已收敛好所有心绪深思,摇头苦笑,“好,母后,孤晓得了,孤瞎操心,你仔细身子,莫气。”
好似他真是一位对弟弟恨铁不成钢,却又架不住长辈偏要纵容溺爱的奈长兄。
待凌行止离去,许是让那碗参汤闹得,苏皇后翻来覆去合不上眼,郁气难出,便起身看望赵嬷嬷去了。
赵嬷嬷躺在床上。
她的伤一半是装出来的。
不过刻意往地上一摔,六十来岁的人,也摔得够呛,腰间确实青乌一块儿,满屋刺鼻药膏子的味儿。
见苏皇后来,赵嬷嬷受宠若惊要下床,苏皇后连忙免她的礼。
主仆二人寒暄一阵,赵嬷嬷吞吞吐吐问道:“太子爷怎么说?”
原是前些时候,凌行止找到苏皇后跟前,一口一个于礼不合,要她把凌昭跟何皎皎之间的男女大防盯起来。
他作为长兄,话是占理的,苏皇后推脱不得,总要表个态。
于是她跟赵嬷嬷商量好,让赵嬷嬷故意过去讨人嫌。
凌昭一点就炸的性子,早晚闹翻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被我说了一顿,不敢再提了。”
苏皇后一路走过来,倒有些疲了,她愧疚道,“就是累得嬷嬷遭了回罪。”
“奴才这把老骨头,还能为娘娘派上用场,是奴才的荣幸。”
赵嬷嬷听着苏皇后说的“不敢再提”,反而越想越胆战心惊,她顾不得逾阈,拉了拉苏皇后衣袖。
“娘娘,要不您和老祖宗商量着,干脆让十三爷和郡主娘娘定下来罢,可出不得事儿啊。”
“我不急么,可现在哪里是个好时候?”
苏皇后掩眸,沉重叹道,“不过…宫里头确实需要点儿喜事了。”
到十一月二十四,天穹昏暗,细雪纷纷。
苏皇后身上彻底爽利了,一早摆驾凤辇到慈宁宫,何皎居然皎破天慌不在太后跟前伺候着。
太后身子一大好了,李长就捧着监国懿旨到了玉琼殿。
凌行止先前想着太后,才暂时没提寿光罚她的事儿。
玉琼殿的前后偏门,都让身强力壮的宦官围住,何皎皎被“数罪并罚”,半个月禁闭再加了十天,刚好到大年三十前几日放她出来。
太后想护犊子,然监国的名头一压下来,她“大过年”的话都被驳回。
现下何皎皎正奋笔疾书,暗天日的罚抄呢。
太后心疼地跟苏皇后讲:“你儿子也太爱较真了,她一个孩子懂什么,我派嬷嬷去看她,嬷嬷说她抄书抄地眼泪汪汪的。”
苏皇后听了,哭笑不得,跟其它来请安的妃嫔们陪着太后拉了会儿家常话。
后屏退众人,她扶着太后进偏厅,有事儿同她商议。
两人隔着张案桌上了炕左右落座,苏皇后递来几张帖子给太后,“臣妾昨儿跟陛下商量过了,决定把宫里头的份位都升一升,再放一批宫女出去,您掌掌眼。”
“今年年逢不好,让大家都高兴高兴,冲冲晦气。”
太后接过来,边瞧边笑着说:“这些事儿你跟皇帝定好就成,需得我个老婆子掌什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