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愣了片刻,想了起来。
她出嫁前闹脾气,跟何皎皎这般哭诉了一通。
嘉宁面上飞霞,当即把手里团扇折成两半,“何皎皎!”
“啊——嘉宁姐姐,我了、了……大姐姐救我。”
于是,何皎皎再讨了一顿打。
耕田正中祭台高耸,随礼官祭天拜农神后,何皎皎系了裙边儿,挽起裤腿,赤脚踩进泥土黝黑湿漉的耕田里。
她和苏月霜一左一右伴着太后身边,与她同扶起一犁,推犁来回走了一圈。
几个命妇周围护着,抓着腰间的粟米种子往下撒,“春桑礼”便作初结了。
——未出阁的姑娘家,主要进庄子里,用今年的第一批春蚕丝纺织,得的布匹用来缝制一些小物件,赠予亲近之人,寓意吉祥如意。
昨年何皎皎只得了一团乱麻,她好险没用丝线把自己和纺车缠一块儿去。
嘉宁且是倒霉的,年初成亲,今天得真正去下田。
没了她作伴,何皎皎不至于落单。到了庄子里,有专门分给她的阁子,好几个小姐都要把自己的纺车搬来跟她一起。
结果苏月霜直接把何皎皎的小纺车和她人,一块儿拎到她的阁子里去了。
一个人太闷,苏月霜找何皎皎作伴。
何皎皎不太愿意,“月霜姐姐,我要和她们学织布呢。”
苏月霜问:“你跟我学不是一样的?”
何皎皎实在难以相信,“啊?”
“你少看不起人,给我坐好了。”
苏月霜把她纺车搭好,摁她坐下,何皎皎半信半疑,跟着她分丝搭线,一天过去,居然也有模有样。
不过苏月霜的纺车“哐呲哐呲”,一上午出了足一尺的绸布。
何皎皎专心致志,连夸苏月霜几句都忘了,小纺车“吱呀吱呀”,只出了四指宽的。
不过何皎皎心满意足,下午便开始偷懒,让雪蕊把绒绒抱了过来。绒绒长到有她小臂长了,被她惯得娇纵,胆大包天去扑苏月霜的线头。
她和猫一起被苏月霜训了一顿,撵到阁子外的回廊上罚坐。
天幕逐渐朦胧烟青,远方山林似笼在薄雾中,何皎皎抱着绒绒,心境怡然。
她靠着门轻声问,“月霜姐姐,你织的布要做什么啊?”
“给我爹和娘做几件里衣,给我爹再逢个斗篷、一双靴子,还有给姑母……”
零零碎碎的,再做些荷包手帕香囊,自然…什么都还得加上表哥的一份儿。
苏月霜飞快穿着梭子,反问道:“你呢。”
何皎皎掰着手指头认真算起来,“我要给老祖宗皇后娘娘……”
“省省吧你。”
苏月霜打断她,毫不留情嘲笑道:“就你这点儿布,能缝个鞋垫子出来么?”
“还有六天呢。”
何皎皎不生气,盯着苏月霜的纺车,滴溜溜转了眼珠子,候着脸皮凑过去要使那招“我和月霜姐姐一起”。
岂料这回苏月霜铁石心肠,只有一句“你想得美”给何皎皎。
酉时一刻,她们乘着车辇回京,天色昏沉,密密麻麻下起如丝细雨,雾渐深。
有些人图新鲜,要宿在庄子里,回去的车辇少了,队伍稀稀拉拉。
驶进城门口过卡时,何皎皎的车辇却被人拦停了。
“照例盘查。”
少年声嗓低哑。
候在车前室的雪蕊掀了点儿帘子,奈一笑,“是十三爷。”
第43章剪不断
◎她不至于拎不清。◎
*
雨雾湿润,车厢里掌了灯,随长靴踏地声靠拢,晕黄淡光照人影欣长,嶙峋地映在雕花窗棂上。
何皎皎巍然不动,看凌昭到底要搞什么鬼。
“喵呜~”
绒绒这时叫了一声,钻到何皎皎怀里翻肚皮。
她低头挠了挠了猫脑袋,再抬头,灯火漏出窗外。素青窗帘子被一截漆黑鎏金的剑鞘缓缓撩开,露出凌昭半张脸来。
少年额边挑落三两缕碎发,眉眼锋锐,有些肆意地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