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会儿,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好了。
何皎皎不看,不想,自欺欺人地用一件氅衣逃避一切。
铁器撞开,利刃破空,哀嚎杂起怒喝,雪夜冻透的血腥味儿愈发厚重。
何皎皎彷徨不定,似熬过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人仰马翻的惨叫不绝于耳,没有停歇半分。
“燕东篱!”
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喝,是凌昭在喊,一字一句淬了血般。
何皎皎将膝盖抱得更紧,泪眼朦胧埋下脑袋,眼前却漏进来光晕,通红一片。
她眨眨眼,睫上的泪抖落下去,何皎皎便看清了。
大氅悬在她脚踝处漏出缝隙,她赤脚奔逃一路,脚冻得乌青,早失了知觉,涓涓血流蔓延。
是前方的血流到她脚边。
这一瞬时,何皎皎崩溃了。
她攥紧氅衣,犹如困兽般的一声悲啼,“凌昭,你回去吧!”
氅衣滑落,满天飞雪扑涌过来。
雪下得很大,风吹火把晕黄光芒摇摇欲坠,落雪掩盖一路尸体横陈,猩色斑驳一地。
凌昭立在数丈远前,手里的刀已豁了口,他反手拔下穿肩的一只断箭,微微回了头,“烦死了,我说了你别想跟我赖账。”
少年喉咙很紧,暗声嘶粝,半张脸上全是淋漓的血。
而他挡在她身前,没有让任何人靠近。
可血流过来了。
谁的血?
何皎皎不知道,她捂住脸哭泣,撕心裂肺,“凌昭……”
那天。也是这般大的一场雪。
何皎皎不害臊,算好了要与他成婚的日子。
还不到一年呢。
白雪茫茫休止,她见到了他杀人的模样。
北梁的重甲兵手持长盾,铁浮屠神速地变阵撞击而来,又有长枪迅猛掠阵。
实打实的铜墙铁壁,硬是让凌昭肉身顶翻开一个豁口。
他的刀折了,揪住一北梁兵作掩护,夺了他手中长枪,长枪转瞬又挑飞一人,一簇血飞溅。
他面上的血迹已凝干成黑色。
他杀红了眼,仿佛不知伤痛,不畏生死。
何皎皎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心中说不清何种滋味,万念俱灰。
他难道能一个人把他们都杀光么?
何皎皎看清了他身上的伤。
劈裂的腰身,横开的肩头,大片血迹不停晕染开。
“凌昭、凌昭……”
她不停唤着他,撑着双臂从地上踉跄起身,想要找准时机到他身边去。
战况却是瞬息万变。
铁浮屠收势围拢,听“嗖”一声,夜空寒芒闪现,又一支箭矢刺破雪幕而来。
少女脚步一滞。
是燕东篱。
他弯弓搭箭,瞄准了凌昭的左肩。
铁浮屠阻碍凌昭身形,佯攻的士兵压住他兵刃,这一箭,燕东篱又精准的中了。
残眼的少年面色淡漠,不急不忙再抽箭,拉满了弓弦。
这一次,箭尖对准凌昭的小腿,他要他跪下去。
燕东篱算不上有多恨他。
他在齐周为质七年,凌昭是刀俎,他自然为鱼肉,恩恩怨怨地,说不清。
可他们如今的处境对调了,他现在没法要他的命,那凌昭至少该尝尝,他这七年多来的滋味不是么。
何况,燕东篱要让何皎皎看清楚。
凌昭护不住她的,一个做事顾头不顾尾,空有一腔热血,让人耍得团团转的蠢货罢了。
燕东篱内心平静冷漠,指尖松开,箭矢呼啸离弦。
可发出这一箭的同时,他独目睁了睁,薄唇上登时血色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