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大声说道:“我不认命!我就是不认命!我一定要活成上九流!”
曾有一段时间,他进入一种法自控的疯魔状态,他越是恨这门手艺,他越忍不住去练它,练完后更加愤恨,恨不得把自己手剁了,但他没有勇气,没有了手,他连下九流都算不上。
在这种矛盾交织中,他一边骂自己是个贱人,一边拼了命地练技术,他能从沸水中将湿滑的肥皂用小指甲瞬间勾出来,他能在十秒之内打开任何一把铁锁将师姐从水下救出来,他能把扑克牌藏满全身,一招袖里乾坤,可以把手中的牌瞬间换掉,白天他会打扮成小丑在杂技团周围招揽顾客,晚上他苦练技艺,很快他成了大流杂技团最出色的学徒。
一元上古仙,二元仙家眷,三元铁饭碗,这是魔术行里对高手的一种赞誉。
一流高手,呼风唤雨,如上古神仙,受万人供奉,二流高手,如同神仙眷属,亦受人景仰,最不济第三流也能混口饭吃。
凡是从小做起,一路走来连中三元的绝顶高手,称作“大三元”。
陈三爷就是当之愧的大三元,“大流马”曾称赞他是百年一遇的魔术奇才。
聪慧的脑子,颀长的双手,儒雅的长相,冷静的面孔,他具备了一代魔术宗师的所有潜质,可惜,“大流马”死后,师姐也出嫁了,陈三肝肠寸断,毅然离开大流杂技团。
松花江水波光潋滟,苍穹际月儿弯弯。
陈三爷和玫瑰正漂流在松花江心的一艘乌篷船上,铁良做梦也想不到松花江上成百上千的船坞中就有自己要找的陈三。
小弟就是小弟,永远斗不过大哥。
竹篮里的冰棍已经融化殆尽,玫瑰拿起最后一支,放在嘴里吮吸一下,突然一皱眉:“怎么这么苦?有毒?”
陈三爷吓了一跳,赶忙夺过来,放在嘴中嗦了一口:“不苦啊,这不挺甜的吗?”
玫瑰咯咯笑开了,陈三爷脸一红。
玫瑰这种骨子里透着风骚,从小就辗转各种风月场所的人,风流成性,舌头都快咬掉了,还捉弄陈三爷。
陈三爷并没有怪他,更没有看不起她,相反,他深知这种人的痛苦,同是下九流,谁笑话谁?
“哥,咱们去国外吧?”玫瑰仰望天上的明月说。
陈三爷淡淡一笑:“我去过,没意思。”
玫瑰一阵惊讶:“你去过国外?哪里?做梦去的?”
陈三爷笑道:“美利坚,法兰西,英吉利,西班牙,暹罗,渤尼,日本……”
玫瑰越发惊讶:“不会吧,你是跑船的?”
陈三爷一笑:“差不多。”
“你到底干啥的?”
陈三爷笑而不语。
玫瑰抓着陈三爷的胳膊一阵撒娇:“你告诉我嘛。”
“我是玩杂技的!”陈三爷回答。
玫瑰一愣,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会赌术,你肯定是变魔术的对不对?漂洋过海,巡回演出!”
陈三爷点点头。
玫瑰沉思片刻,突然问:“那你没找个洋妞成亲?至少品尝过洋妞的身子吧?”
一句话让陈三爷陷入沉思。
曾经,在法国南部演出时,他遇到过一个美丽的戛纳姑娘,那姑娘一双清澈的蓝眼睛,高高的鼻梁,在演出结束后深情地对他说:“留下来吧,约瑟夫,这里有你事业的天堂!”
陈三那时十六岁,心里只有师姐,对蓝眼睛黄头发的女人不太感冒,他师父“大流马”太聪明了,为了迎合欧洲观众的胃口,给他起了个洋名叫“约瑟夫”,每当外国观众山呼海啸般呼喊他“约瑟夫”时,他都面皮发紧,肚囊发涨,一种要尿的感觉。
他骨子里还是规规矩矩的中国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带自己去国外演出,自己顶着“约瑟夫”的名号和洋妞私奔了,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