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儿本来出名的田少山多,耕地没几亩,整个公社都穷得叮当响,眼下又快春耕,样样都很缺,哪有余钱给知青们置办什么。
赖大方自然知道,不过说:“人家好歹是城里来的。”
咋也得尽个地主之谊吧,不能让人家说姓赖抠门,况且这是公社的任务,论如何得稍微招待一下。
其实这件事,知青们来之前队里已经开会好几次。
当时说要来仨男的,干部们寻思破房子也能凑合,再给弄张床板,没有多大的意见。
可现在一下子变六个,说实在的,队里多少人家还在打地铺,出门都只穿裤子不穿衣,赖老四擤鼻涕一甩道:“我看他们都有钱着呢。”
个个大包小包的,兴许能自己解决。
赖大方也存着这样的心思,不然刚刚不会一溜烟跑没影,就等着看他们会收拾出什么样子来。
可想是一回事,真做出来又不大合适,他道:“散吧,等下我再去看看。”
他故意拖时间,赶在天黑之前到,借着院子里的火光说:“你们收拾得还挺快。”
杂草被堆在一起,已经清理出大片的空地来,那种没有人烟的荒芜散去,显示出一点生机来。
男生们都去打水,只剩两个女孩子看门做饭,许淑宁刚挑过水泡的手还在发烫,疼得龇牙咧嘴说:“都是刚长出来的。”
要是一两年的,恐怕都比人高,现在的很明显才没几天,估摸着是有人提前清理过。
但不管怎样,种种迹象表明他们还是能干点活的。
赖大方不免欣慰一点,问道:“东西都买齐没有?”
就这家徒四壁的,一时半会哪能凑齐,许淑宁心中腹诽,摸着手小心翼翼道:“还缺床。”
在屋里挂帘子齐晴雨也出来帮腔说:“队长,这地真的湿得没法睡。”
春天里,又是半山腰的地方,着实有点为难人。
赖大方也怕他们到公社告状,解释道:“本来就说来三个人的,只有三张。”
挤一挤还更暖和,许淑宁有些迫不及待道:“三张也好,那我们去哪搬?”
就她们俩这细胳膊,赖大方寻思也怪不容易的,说:“我待会让人给你们拿过来。”
又进屋看一眼道:“还有块板子,你们先把窗遮了,回头我让人来修,本来该弄好的,这不一直下雨嘛。”
大队本来就是靠山建的,雨一大,好几户人家的房子就都遭殃了。
他组织人收拾都忙不过来,只能先把别的事放一放。
郭永年刚刚还说过要用柴火堆挡住,现在就有人雪中送炭。
这本来就是大队该给知青们安排的事情,但大概是几个小时之前的冲击太大,许淑宁只觉得挺感激的。
她想说点什么忽然呀一声赶快出去看着火。
因为没有灶台,大家只能临时在地上挖洞,用石头把刚买的砂锅架起来。
锅里煮着一锅稀疏的野菜汤,漂浮着几滴油花,绕着石头堆则是依靠余温烤着的地瓜。
赖大方本来还担心他们吃不上饭,觉得自己还是看低了城里人,人家估摸着也不是用金扁担种田,居然挺像模像样的。
他仅剩的那点不安烟消云散,一如来时的沉默,打个招呼离去。
人刚走,打水的男生们就回来。
齐晴雨不经意地走到哥哥的身后,扯一下他的衣服。
齐阳明虽然累得不行,还是有气力道:“怎么了?”
话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到最后微弱得很。
齐晴雨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把最后的饼干给哥哥,催促道:“快点吃。”
大概是天气原因,饼干已经一点都不脆,根本不用咬。
齐阳明丢进嘴里,马上就化开,他品尝着最后那点滋味,连口水都舍不得咽。
与之相比,晚饭就很寡淡,唯一庆幸的是大队长还给送来桌椅板凳,大家总算不用席地而坐。
许淑宁已经好几天没有正儿八经坐下来吃东西,坐得直直的,小口咬着地瓜,眼神有点恍惚,对未来全幻想。
此时一阵风吹过,蜡烛熄灭,也没人去管,只听得轻轻的咀嚼声。
陈传文反正是再也憋不住,借着夜色的掩藏吸鼻子。
许淑宁还以为是自己会先放声大哭,连下午看他偷懒时的不满也转化为同情。
她悄悄伸手在眼角抹一下,一滴泪还是掉进碗里。
黑漆漆的屋里有啜泣声,真是怎么看都凄凉。
齐阳明拍拍妹妹的手背安慰道:“晚上早点睡吧。”
有人开腔是件好事,一直不吭声的梁孟津道:“可以去隔壁洗澡。。”
他们就这么一间屋子,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只能先给邻居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