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房间的睡前夜话,多半是他负责讲东家长西家短的,这点上梁孟津真不好质疑,只好奇齐家兄妹会发生什么争执。
最好奇于此的是陈传文,他要不是还有点礼貌,都能当着齐阳明的面问出来,一顿晚饭吃得是抓心挠肝,余光在兄妹俩身上研究着,遗憾于自己下午没能听清。
就这自以为克制的露骨眼神,梁孟津心想陈传文居然好意思给别人提醒,在桌底下踩他一脚。
可惜没踩准,只有扒拉着饭碗的郭永年茫然抬头左右看一眼,连问都没有又接着吃。
梁孟津不由得松口气,别扭地用左手拿着筷子。
看得出动作有点生疏,但不影响进食,毕竟他吃饭本来就慢,所有人都放下碗他还在那咀嚼着。
今天轮到许淑宁洗碗,她索性坐着等,单手撑着头说:“下午去哪玩了?”
此情此景,梁孟津觉得似曾相识,又不太想起来发生在何处,先答道:“还是在鸭子口。”
鸭子口并非官方的名字,只流传于队里孩子们的口中,更像是接头暗号,来往于属于他们的秘密天地。
但现在闯入的人有两个,一个是被接纳的梁孟津,还有游离的许淑宁。
即使差不多的年龄,女孩子都更为成熟一点,许淑宁想象不出来自己跟着他们去爬树的样子,嘱咐道:“别过鸭子口就行。”
再进去就是深山,听说豺狼虎豹都有。
梁孟津老老实实地点头,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再度袭来,夜里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半梦半醒之间恍然道:“妈啊。”
就许淑宁的行为态度,跟他妈一模一样。
被妹妹气得睡不着的齐阳明听见这句,还以为他是想家,安慰道:“睡吧,阿姨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的。”
梁孟津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并非是这个意思,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把被子扯过来盖住头道:“你也睡吧。”
他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闷闷地像带着一点哭腔。
齐阳明礼貌地不再戳破舍友的失声痛哭,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叹口气,心想别人都是独自离家千里,他们兄妹俩有个伴居然还吵架,实在不应该,更何况自己是哥哥嘛,大度一点能怎么着。
思及此,他已经做好明天给妹妹台阶下的心理建设。
殊不知另一边的齐晴雨也在琢磨这件事,甚至连台词都排练好,这才心满意足地合上眼。
第26章
齐晴雨是个很有脾气的姑娘,她在家就受宠,下乡之后更有哥哥微不至的照顾,性子大是自然的。
但她起码是个分得清好赖的人,和同住一屋的许淑宁闹矛盾的时候可以搞冷战,跟哥哥可不来这一套,因此第二天大早就期期艾艾地过去搭话。
此时天色没大亮,照映进来的还是月光,齐阳明看得清妹妹的神色,有些奈道:“我还能跟你生气?”
就是知道不能,齐晴雨才更觉得内疚。
她捏着裤腿道:“我不是故意骂你的。”
齐阳明倒没觉得是骂,先把昨天没讲出口的话补上,微微弯腰说:“我不会放你一个人在这儿的。”
刚收到的信里,家里让他好好表现,过两年尽量给他倒腾出个当兵的名额来,至于妹妹就暂且没办法。
齐晴雨知道父母并没有多少门路,能想出的法子就这么点,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忍不住赌气说“快点走”的话。
兄妹俩拌起嘴来,一个看左一个右的不理人,可哪有什么隔夜仇。
齐晴雨昨天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早就后悔了,咬咬嘴唇说:“别,能走走吧。”
冲动是一时半会的,冷静下来都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齐阳明不想给妹妹太多心理负担,耸耸肩道:”你也说是‘能’,小姑父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本事有,可亲戚之间又没规定一定要相互帮扶,只怕是口头承诺的成分多,父母却抓住这个机会不放。
齐晴雨想想也是,更为自己被一句话弄得晕头转向而愧疚。
她双手合十道:“刚寄来的这盒饼干,全给你吃好不好!”
跟小时候犯的时候一样一样的,齐阳明扯妹妹的头发说:“行,就给你留一块。“
齐晴雨好受许多,竖起手指对天发誓道:“反正你别担心,我肯定能照顾好自己的。”
话,光说是没有用的,为了证明自己,她收晚稻的时候格外卖力。
红山大队属于南方,水稻一年两熟,国庆一过,大队里紧锣密鼓地就要安排起来。
收成这种事情,向来是和老天爷抢饭吃,田间地头一下子点起篝火,哪怕天乌漆嘛黑都遍地是人。
梁孟津怕被镰刀割伤,难得戴着眼镜出门。
他生得秀气,若非穿着套头衫和工装裤,此刻应该很有文人风范。
反正许淑宁瞅着他的打扮有点不伦不类,开玩笑说:“你应该穿个长袍。”
凡是和旧时有关的事情,其实都是禁忌,这要在城里大家反而不敢讲,甚至是不敢听的。
尤其梁孟津这样的家庭出身更有敏锐性,但在大队没有那么多忌讳,属于年轻人的活泼在绽放。
他像模像样整整领子说:“下回穿衬衫。”
一双手全是灰,居然还到处蹭,许淑宁好笑道:“还是先穿黑衣服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