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挂着个红山大队小学的木牌子,院子里的土重新压平过,三间土坯房大小差不多,从左到右依次是教室、办公室和厨房。
说真的,山脚下有几个大队的人家房子都盖得比这好。
但梁孟津还是很知足的。
他把刚打好的书桌摆整齐,黑板再擦一遍,摊开新的本子,静待新生报名。
越是夏天,越凉快的时间就更多用来上工,因此到日头高升,才有第一个学生来。
是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带着两个小的弟弟妹妹,四个人拍成一列。
大的像放牧人一样,手里只差个鞭子,就是站在门口有些游移不定。
还是梁孟津先招呼:“来报名吗?”
他用的是方言,虽然学的还不十分流利,发音倒有七分像,毕竟没入学的小朋友压根不懂普通话,他要是不会的话只怕一节课都上不了。
男孩胆子其实也挺大的,只是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他拽着妹妹说:“来报名。”
梁孟津:“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剩子。”
“大名呢?”
“只有这一个名字。”
“那你姓什么?”
……
一问一答,梁孟津把学生信息都填完才说:“学费一块五,带了吗?”
剩子机警地左右看,从小妹妹的鞋底倒出来三毛钱,又从弟弟的口袋里掏出两毛钱,最后再从自己的衣领里扒拉出余下的一块钱。
大概不放心,他掰着手指头想数到五,数到后面自己有点乱,茫然抬头问:“对吗?”
梁孟津光顾着看他狡兔三窟,愣了一下颇有耐心:“来,跟我数一遍。”
反正还没人来,他就教得慢,教完后还给颗糖。
搞得剩子觉得学校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临别前依依不舍:“只能五天来一次吗?”
真可惜,他还想天天来。
现在小学是五年制,梁孟津思来想去,都觉得一人之力难以同时搞定,因此他想的是每个年级来上一天课。
这样一来,他的精力可以保障,住得远的学生们也不用每天往返,浪费路上的时间。
好些个大队小学,其实都是这么搞的,倒不算他独创。
当然,他自己是不太满意的,但眼下没有更好的方法,因此说:“暂时是这样。”
小朋友都爱追问,剩子也不例外:“暂时是多久?”
梁孟津不想骗孩子,颇有些奈:“我也不知道。”
居然还有大人不知道的事情,剩子瞪圆了眼睛,想想还是回家去先跟他妈交代一声。
像他这样一个人来的是少数,乡下虽然放养孩子,但对钱很在乎,压根不会让小娃娃自己揣着学费出门。
可跟大人交流,也并非是件轻松的事情。
好比眼前这位,居然企图用送三个孩子上学来讲价。
这从没听说学费还有讲价的,梁孟津算是头一遭见识。
他只能车轱辘话继续:“这个钱不是给我的,是用来学校的维持……”
就这一亩三分地,有什么好维护的。
家长也有自己的生存逻辑,勉勉强强说:“那就三个五块,不能再多了。”
梁孟津沉默两秒:“三个的学费是四块五。”
不分年级,一视同仁。
哦哦哦,家长改口:“那就四块。”
能省一毛算一毛。
梁孟津真是费尽口舌才如数收到钱,心想也不知道是太阳晒还是怎么着,都有点头昏脑涨起来。
恰在此时,许淑宁送来一碗绿豆汤。
她其实站在旁边看好一会,等没人赶紧过来:“快喝掉。”
梁孟津连问都没问就端起碗,喝一半才记得问:“热不热?你在里面躲躲。”
许淑宁就是来看一眼,只说:“晚点给你送饭,先走啦。”
她也很忙,一屋子事情等着呢。
梁孟津:“我自己回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