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霓一边哭,一边试图安慰地拍了拍自己。
以往这招还是挺管用的,可是今天显得那么没用。
不过,后来她就不哭了。
“没用的,金元宝没有龙筋,本来就活不了多久”
她抽噎了一下说。
道观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苏锦霓回了头,擦干眼泪,但明显不开心地撅着小嘴儿又说:“表外甥,等把这边的事了了,咱们要去地府一趟的。”
夏映浅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想要说点啥,总归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有些事情,总得有个了结。
即使是拼得你死我活,那也得有人死,有人活。
大约逍游神也是这么想,龙没的第二天,清明观收到了一封苏锦霓亲启的信。
送信鬼不知道是哪个,只残留了一丝阴气在上面。
撕开了信封,里头连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的拍摄角度特别阴间,照片的颜色明明很明亮,可看起来就是阴森森的,老吓人了。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长得挺好看的,但眼神空洞,一看便是处于失魂状态。
夏映浅一看那照片,吓成灰了。
苏锦霓却极其淡定地问:“表外甥,这谁啊”
夏映浅一听这话,又吓死一回。
当然不是真的死,他的神经还没有那么的脆弱。
夏映浅指着照片上的男人,一脸的一言难尽:“他,苏琢光啊,我的表姨”
说着,他又指了指照片上的女人:“她,夏蔓枝,我表姨姥姥”
怪不得,都说留守儿童跟父母没得感情了。
他表姨姥姥就不提了,他表姨可能打小就没见过几回。
但苏琢光,有点不应该啊这才一年,以他表姨的伶俐劲儿,不应该忘了亲爹。
“哦”苏锦霓想起来了,是她便宜父母。
所以,这是被逍游神给绑架了
怪不得,都一年了,也不见他俩给她打个电话。
她还以为自己真的爹不疼娘不爱呢
苏锦霓抓了抓小脸,有点烦躁,“尽整些幺蛾子”
就不能坦坦荡荡,直接上啊
看来是不
能
苏锦霓托着小脑袋,大大的猫儿眼睛瞧了瞧她表外甥。
“现在是不是得等绑匪打电话呀”
绑架不都是这样的吗不打电话怎么要“赎金”呢
“绑匪”
夏映浅反应了一下,才get到他表姨说的这个绑匪,指的是逍游神。
他忍不住吐槽:“你说他都一把年纪了,干的是什么破事唉,只有等着了。”
说完后,夏映浅忽然咧嘴朝他表姨笑了笑,还眨了眨眼睛。
苏锦霓仰着小脑袋,眨巴眨巴眼睛,一开始没明白她表外甥是什么意思。
她贼精啊,探了意识出去。
然后孩子自学成才了,跟她表外甥一起演了出哑剧。
两人比划了半天,苏锦霓一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她在心里唤了红姐姐。
红茵临危受命,打房间撕开了一条口子,直接从阳间穿到了阴间。
送完信的小纸人,并没有走远,就贴着墙根儿,躲在街角的拐弯处。
这个纸人一看就不是霓霓的纸人兵,样子上有很明显的区别,纸张用的也不一样。
它是黄表纸做的,面颊的两边还有两团朱砂画成的大耳朵,显得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当然,它不是真的没有脑袋,只是没有脑子,但耳朵大啊,就好比人类用的窃听器一般。
它即使躲在拐角,也能听见来自清明观的声音。
但实际,它根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
一阵阴风刮来,告诉它,可以走了。
小纸人依旧贴着墙边,往刚刚撕开的通往阴间的细缝而去。
那细缝狭窄,只能它这个纸片人侧着身子通过。
小纸人钻进阴间的时候,仿佛发出了刺耳的嘻嘻笑的声音。
一踏入阴间,它的身体便膨胀了无数倍,看起来跟七八岁的孩子无疑。
这纸孩子顽皮的紧,在路边等了一会儿,趁鬼不注意,搭了辆鬼便车。
“跟上跟上”红茵悄声道。
跟踪这活儿,也就红茵适合干了。
鬼王的鬼气太强,靠不了太近。
红茵没敢骑自己的大马,害怕紫色太招眼睛了。
说起来也是赶巧了,她打先埋伏在阴路上,撞上个面熟的鬼。
讲好了三根香烛当司机。
嗯,这就强行搞了个“网约车”。
“也别贴的太近”
眼看那孩子机械地朝后转了下头,红茵心虚紧张,吩咐旁边的鬼司机。
鬼司机:“红姑,没事儿我这车玻璃贴膜了,他瞧不见车里。”
红茵点了点头,又嘱咐:“小心点,办好了这件事情,我再给你加三根香烛。”
鬼司机:“好嘞”
这一路上,跟的都挺安稳。
眼看快要到黄泉路,前头那个纸孩子,卧槽,居然自燃了。
红茵顿时傻了眼,指挥鬼司机:“快,超车”
鬼司机那漂移使得牛叉的很
纸孩子蹭车那司机一下子被挡了道,鬼叫道:“好狗不挡路”
红茵打车上飘了下来,眼瞅着纸孩子烧成了纸灰,无计可施。
嗐,肯定是跟踪被发现了呗
当然不是纸孩子发现的。
红茵跟苏锦霓联系了一下,把没跟好这事儿叭叭一说。
旁边纸孩子蹭车那车主刚睡醒似的,一眼看见车尾巴上的火苗,瞬间就从车上飘了下来。
“谢谢,太感谢你们了”
别说,这年头,配置的还真齐全,连车载灭火器都有。
红茵唯恐喷一身,往远处飘了飘。
鬼出门,又不会将香烛带在身上。
红茵方才跟苏锦霓联络时,已经把鬼司机的名讳告诉她了。
红茵这厢抬脚离开,鬼司机那边便有了进账。
鬼司机嗅了嗅那上好的香烛,在后头喊:“红姑,我送你回吧”
红茵摆了摆手,来都来了,她准备转转。
她想,那纸孩子分明是朝黄泉路来的。
难不成那个什么逍游神,藏在黄泉
黄泉哪儿有藏人的地方
红茵在这黄泉路上,来来回回飘了三趟。
黄泉路是不是直的,鬼也不知道。
权当是直的吧
这一路,阴雾笼罩,先得经过奈何桥,桥下就是忘川河。
忘川河边是阴森的十大阎罗殿。
中间还夹着一个鬼市。
黄泉路的尽头,便是阴都城。
作为鬼修,确实是可以哪儿都去。
可红茵从没有去阎罗殿外转悠过。
就好像当人的没事也不
会往派出所门前瞎转悠。
红茵飘下了奈何桥,在忘川河边徘徊。
一殿阎罗秦广王,应该是十殿阎罗里最温和的一个。
他掌管孽镜台,只管照,不管罚。
红茵还没有走近,就瞧见一队鬼差,押着几个哭哭啼啼的鬼,打阎罗一殿飘了出来,直奔二殿阎罗那儿去了。
二殿阎罗楚江王,职务最多,刑罚最严。
只要是在人间作奸犯科过的,都得进他的寒冰地狱里受罚。
红茵才靠近了一些,只觉一股冰寒之气入体。
鬼本就是阴物,鬼都能觉察到冷,那得是何等极寒。
红茵忍不住抱住双臂,心里却想再靠近一些。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忽然攀上了心头。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
这时,一只鬼手,搭上了她的肩头。
鬼吓鬼,能吓死鬼。
红茵苍白着鬼脸一回头,正对上谢宁安的鬼脸。
她二话没说,一鬼爪子,直奔他面门而去。
要不是谢宁安有防备,今儿就破相了。
谢宁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红茵,你鬼头鬼脑地干吗”
红茵的鬼眼通红,头上却直冒寒气。
她似杀红了眼一般,甩出了长舌,一下子缠住了谢宁安的脖颈。
谢宁安要是个人的话,早就窒息而死了。
红茵对他是没好气,见面就打,可这一百多年来,不曾对他下过真正的死手。
谢宁安的鬼脖子快被拧断前,从袖子里放出了一张纸兽。
这是早前,有白鹤抢劫团那会儿,谢宁安从苏锦霓那儿讨来的。
说好的他一个,肖可以一个,他从没有舍得用过。
纸兽瞬间长大,直直将红茵冲撞出去。
谢宁安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打晕红茵,将她带回了清明观。
此时的红茵有点惨,披头散发,就连旗袍的扣子都掉了一颗。
这场面,任谁看,可能都会产生误会。
苏锦霓直接气炸了。
嗖一下,跳回了偏殿,取了她的小桃木剑,又跳了出来。
幸好谢宁安飘的高,都顶到房顶上去了。
他急急解释道:“是红茵不对劲,不信你们把她弄醒就知道了
”
苏锦霓不依不饶,跳着小脚说:“你先下来,让我戳一剑。”
废话,那可是桃木剑。
桃木剑克鬼,谢宁安要是让她戳一剑,那他势必像破了的气球一样,直接瘪了。
谢宁安死活不肯飘下去。
夏映浅拍了拍他表姨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觉得这事儿吧,至少得听听双方的说辞。
于是,夏映浅点了三根檀香,在红茵的面前绕来绕去。
谢宁安占据高地,好心提醒:“阿浅,你小心”
夏映浅心想,就是这女鬼醒了要咬人,也不该咬他呀
毕竟冤有头债有主,罪魁祸首在房顶上飘着呢
红茵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鬼眼依旧通红。
她像僵尸一样瞬间弹起了双臂,鬼爪子死死的卡住了夏映浅的脖子。
这算什么事儿啊
夏映浅被掐得直吐舌头。
苏锦霓急了,她又不能拿桃木剑戳红姐姐,大喊了一声:“范阶”
范阶瞬间穿墙而来,有鬼王强制的鬼力压制,红茵不由松开了夏映浅,躲在了墙角,准备伺机而动。
谢宁安有经验的很,“先打晕再说。”
鬼王出手快很准,红茵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谢宁安这才缓缓飘了下来,摊摊手道:“看吧,我没说谎。”
苏锦霓挥了挥手里的桃木剑,没好气地问:“那我红姐姐怎么了”
谢宁安又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呀,我在阎罗二殿外头碰见她的时候,她就这样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是你们要找楚江王有事吗要不然红茵去那里做什么”
红茵虽说是苏锦霓的鬼奴,可大体上她还是很自由的。
跟踪完纸孩子之后,她跟苏锦霓说她要去转转再回来,谁知道,这一转,就转出事情来了。
纸孩子自燃跟红茵精神紊乱,肯定分不开关系。
苏锦霓把这事儿,也算到了逍游神的头上。
反正那个逍游神是死定了的。
红茵没醒,就算是醒了也不知道还发不发神经。
谢宁安便不急着走。
他晃晃悠悠晃到了清明观的正殿里,一眼就看见了供在三官大帝前的,那颗黑乎乎的木头
珠子。
这木头珠子会跑,可奇了怪了,自打到了清明观,脚就没了似的,安安生生。
想知道红茵发生了啥,最好是去阎罗殿那儿瞧瞧。
范阶要一个鬼去,但夏映浅不放心。
这已经神经了一个红茵,鬼王是厉害来着,可是得以防万一。
刚好便把谢宁安和小狐狸留下看道观。
凌戾、阿部带着清鹫,去盛市住了酒店。
这一番要去阎罗殿的话,人并不多。
这样最好。
夏映浅交代了一声。
谢宁安赶紧从正殿飘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颗木头珠子。
夏映浅没太在意,毕竟那木头珠子用处不大,他只嘱咐道:“那个是在三官大帝前挂了名号的,不能不问就取。”
“取啥取啊我就看看,一会儿放回去。”谢宁安道。
小狐狸不情不愿,他也想跟着霓霓一起去瞧瞧。
但这种时候,他还身负了看家的重任。
苏锦霓她们一走,小狐狸便化回了原型,露出了自己的九根尾巴。
谢宁安觉得自己这几天一定错过了啥
要不然三尾大妖,怎么就变成九尾了呢
而且眼前的九尾大妖一看就是个杂交品种,有两条红色尾巴,一条白色尾巴,另外的六条尾巴,三条金色的,三条绿色的。
谢宁安把玩着木头珠子,故意问小狐狸,“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家小主人有什么特殊癖好,故意把你给染成了这样”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狐狸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彩色尾巴,蔫儿蔫儿地趴在了地上。
就是没有人说,他心里也知道的,那三根金色的尾巴是蛟给的妖力,三根绿色的尾巴是姚京京的妖力。
姚京京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他觉得自己欠了蛟。
讲真的,他一开始挺讨厌蛟的,抢夺了他的生存空间。
但现在他自己一个妖住在偏殿,总觉得空落落的。
昨天听苏锦霓的意思是蛟好像能投胎,但他也不敢仔细问,这时候清明观的谁心情都不好。
谢宁安见小狐狸一脸的不想跟他说话,正想法子套话的时候,腰间的勾魂锁忽然
震动了起来。
勾魂锁里出现了肖可以的声音。
没什么见识的肖可以,拉着哭腔说:“小谢,完了,地府暴乱了你要是没回来,千万别回来了啊”
那最后一声,居然是惨叫。
谢宁安顿时就急了。
肖可以的命不好,这辈子枉死,他要是投胎的话,下一世还是个枉死命。
可做鬼要是死了,还不如投胎呢
另一边,苏锦霓跟他表外甥,还有鬼王,很快就到了黄泉路。
他们也发现了不对劲。
黄泉路上好像出现了群殴事件。
到处都是打架的。
鬼打架跟人打架一样血腥,抓挠咬,阴招明招全部都上。
苏锦霓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混乱的场面。
夏映浅观察了几拨人道:“表姨,有些鬼的症状跟红茵一样,鬼眼通红,神志不清。这要么是病毒,要么就是受谁控制了。”
苏锦霓想不通,随口问了一句,“那为什么有的鬼中招,有的鬼不中招呀”
夏映浅拧了拧眉,“表姨,你还记得谢宁安说,是从哪儿发现的红茵吗”
“楚江王的阎罗殿。”
“那咱们先去那儿瞧瞧。”
苏锦霓:“那不管这些打架的鬼鬼吗”
夏映浅为难的表情。
太多太多了,根本就管不了。
不管又有点不像话。
于是苏锦霓喊了一路:“别打了,都别打了。”
他们一行在忘川河边下马。
从这儿到十殿阎罗那边,得过个忘川河。
鬼能飘过去。
人可不行。
好在,自打上回,在三中旁边被祸水围了一回,苏锦霓就叠了好几只小船随身携带。
还是防水的那种。
小船一落到忘川河上,就自己长成了可以载人的大小。
夏映浅抱着他表姨跳上了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