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番话,她也明白,为什么这位纪大人被斩了。
这的确是眼前唯一可行的路,可他却是要让皇帝放弃自己逃避的态度,更要让他回到洛阳,去直面自己的失败和错误,这,又怎么可能不惹恼楚旸,招来杀生之祸呢?
玉公公接着道:“奴婢不想少夫人惹恼了陛下,与少夫人无益;而陛下跟少夫人生了气——少夫人身份特殊,也许不会跟那几位大人一样受罚,可倒霉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
“而且,也不止是江都的事陛下不听不看,如今,连洛阳那边发回来的战报,陛下都不看了。”
“洛阳战报?”
商如意的心不由得又是一跳。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神色和口气看上去听起来都平静如常,问道:“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玉公公苦笑道:“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梁士德在攻占洛阳之后,又接连攻占了好几座城池,周围的郡县竟无一兵一卒对抗阻拦。现在,他们已经是叛军中势力最大的一股了。”
“……”
商如意的心揪了起来。
梁士德势如破竹,也就是说,他的军事行动,没有遭到任何阻碍。
没有任何人,去阻挡他。
宇文晔,也没有……
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是已经带着他关心的人回到太原,去过他们想过的生活;还是,因为失血过多,伤重难治而——
这个像扎在心口的刀子一样的问题只一想,又扎得更深了一些,商如意呼吸急促,脸色竟有些惨白,只能两只手用力的扶着桌沿,才能勉强撑着自己的身子。
看着她呼吸困难的样子,玉公公若有所思。
半晌,他道:“少夫人,请保重。”
商如意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再抬头看向他,只能无力的说道:“多谢公公关心,你说的话,我都明白了。”
“……”
“只是,这些事若陛下都不听,那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劝谏陛下什么。”
听到这话,玉公公又苦笑了一声。
他道:“这个时候,大概只有——不要让陛下不开心,再保重自己,就是少夫人唯一能做的了。”
说完,他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而商如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火红的夕阳中,过了许久,才低下头,看着桌上那些精致得有些让人作呕的精致菜肴,又拿起碗筷,味同嚼蜡的吃了起来。
等到她用完晚膳,天就黑了。
巨大的江都宫四周慢慢响起了各个宫门关闭的声音,在夜色中嘶哑的长鸣如同异兽在吼叫一般,等到沉重的宫门合拢,发出一声闷闷的巨响,一切,又归于平静。
只是今晚,没那么平静。
江都宫正殿前的广场上,禁卫军正在列队巡逻,走到正南方那道光明门前。这座宫门是进入江都宫后最大的,也是直接通向正殿前广场的大门,此刻竟然还开着,立刻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宫门还没关?”
没人应他们。
禁卫军的人嚷嚷得更大声了:“是死人了嘛?江都宫守卫都死绝了?”
在他们的叫喊声中,一队人马这才从外面匆匆的跑来,正是江都宫守卫,他们刚刚关闭了广场左右两边的宫门,最后关上这一道,只来得慢了几步,就听到那些人不干不净的叫骂声,立刻也怒道:“你们干什么骂人!”
“骂你们怎么了?棺材瓤子不会做事还不会挨骂吗?”
“你们才是死人!”
眼看着两边就要动手,这时程桥走了上来,伸手拦住了自己的人,又看了看禁卫军的人,平静的说道:“我们今天好几个兄弟挨了军棍起不了身,人手不足,所以来得慢了些。还请诸位安静些。”
“挨了军棍又怎么了?”
禁卫军这边的一个参将冷笑道:“挨了军棍?我们的兄弟可是被你们连累得挨了刀子!你们反倒在我们面前叫起屈来了。”
程桥看了他们一眼,也看出来这些人是有意找茬,但现在已经过了关门的时候,不能再拖延。于是他不再争执,只转头挥了挥手:“关门,上锁。”
他手下的人立刻过来,推着两扇沉重的宫门慢慢合上。
好容易,宫门总算关上了。
可是,站在门内的禁卫军却是一个个面色狰狞,目露凶光。
等到外面的人都走了,他们还站在宫门口,其中几个愤愤不平,对着那参将道:“大哥,刚刚真不该跟那些人废话,就该好好的教训他们,这么多兄弟被砍头,还被抄家,我们咽不下这口气啊!”
这时,人群中响起一个冷幽幽的声音——
“咽不下这口气,打这些人就能解气?到底是谁让咱们受的委屈,你们还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