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队的锦衣卫,出现在船厂之外的时候,里头的人,已是回过味来了。
其实这些人,说他们是无知百姓,也不为过,尤其是那些帮工,大多是如此。
船厂是个小世界,虽然紧挨着南京,可是船厂里的规矩却是任何人不得轻易出厂,从类似于工头的帮工到下头的匠户,轻易是不许与外人接触的。
于是乎,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帮工们在官员们面前,自是恭恭敬敬,同时在匠户面前,又是面目可憎。
这些人每日要做的,就是督促匠户做活,顺道儿,上下其手,捞点油水,油水不多,却也知足。
帮工之上,其实都是清贵官员,无论是郎中、员外郎还是主事、提举,虽然官员的名目众多,但是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虽然在这里办公,却多是挂靠在工部,作为读书人,科举出身的官员,这些人自然而然,是甚少去亲自管理那些‘杂务’的,也不可能亲自去和船匠们打交道,于是,帮工就成了这两个永远不能交集的群体的桥梁,在匠人们面前,他们才是真正的官老爷,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让你死,隔三差五,总会有一点事故出来,甚至活活将人打死的事,也不是没有。
在这种环境之下,帮工们就不免骄纵起来,在船厂,他们只听从那些个主事、提举指使,而在其他人面前,则一个个是虎狼般的存在。
现如今,有了暗中挑唆,这些人也自然知道,上头的人对这些入驻的天差不满,再加上天差们的出现,使他们顿时没了油水,心里怀恨在心,在有心人的怂恿之下,他们自然什么事都敢做。
所以方才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打倒了不少校尉和力士,虽然还懂得一点分寸,没有闹出人命,可是这气势,却是足以让人心惊肉跳了。
而如今,当他们发现大批大批的锦衣卫开始出现在船厂之外时,顿时有人慌了,也有人依旧顽固,大喝一声:“怕个什么,是这些锦衣卫先挑的事,是他们要拔刀子。”
人群乱了起来,而外头的锦衣卫,却依旧按部就班的集结。
一个个千户,带着人出现在厂外,所有的千户碰了头,有人主张不必大动干戈,可是也有人较为激进,其中最是坚决的自然而然,自然是曾建。
曾建大喝:“有什么好疑虑的,郝佥事既有严令,让咱们弹压,若是踟蹰不前,还称得上什么锦衣卫?”
“曾大人,稍安勿躁,且等郝佥事进一步的消息。”
“是啊……是啊……”
可是这时,却有人从船厂冲出来,却是个书吏模样的人,正是那书吏吴明,锦衣卫出现之后,船厂炸开了锅,郝风楼自然和校尉们与那朱大人在衙里,不便出来,吴明便立即拿了郝风楼的手令,赶至门前,大叫:“郝佥事手令,有船厂奸人煽动无知匠户及宵小之徒袭击亲军,尔等立即入厂弹压,任何人负隅顽抗,统统格杀!”
千户们一听,顿时愣了。
来之前,他们还有幻想,以为郝大人不过是把大家招来,吓唬吓唬人,可是现在瞧这架势,却是要动真格的,他们面面相觑,却是曾建冷笑一声:“那么就让内东城来打头阵,我亲自来带头!”
他唰的一下,没有迟疑的抽出了刀来,利刃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吼道:“内东城的,到这里来!”
咔咔……
鹿皮的靴子发出凌乱的脚步,无数人聚拢而来,乌压压的人头攒动,曾建叫道:“郝佥事有命,进去拿人,顽抗的,统统格杀!”
“遵命!”
于是如洪峰一般的人流,便哗啦啦的冲了进去。
其余千户再也没有迟疑了,人都已经来了,就算现在你站在这里,人家已经杀了进去,你却还在踟躇不决,且不说会被人嘲笑,即便是到时候朝廷震怒,觉得此事不妥当,他们也是断然跑不掉的,到时候谁能说得清,真要彻查起来,你告诉人家,就是姓曾的带人冲进去,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信吗?
反正都已经下水,还有什么说的,于是一个个声音高喝:“到这边来。”
“跟着内东城的兄弟……”
“郝大人的手令,这些统统都是奸贼乱党,敢反抗的,必定是死囚无疑,不必客气……”
“随我往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