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程先生也就不拒绝了,本来他一直都是幕后中的人物,现如今却被郝风楼推到了前台,万众瞩目,倒是教他有点不太适应。
好在喝了一些酒,脸颊微红,倒也掩饰了尴尬,程先生大大方方地道:“既如此,那么学生只好奉陪。”
又有人鼓噪道:“要下棋,自然该有彩头,拿彩头来。”
郝风楼莞尔一笑道:“本是以棋会友,若是以博彩为戏,就非君子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程先生乃是雅士,这博彩二字休要提起,来,取棋。”
众人直接清理了一个场地,中间空了个位置,郝风楼和程先生相对跪坐,中间是个棋案,两边则是棋盅,郝风楼道:“程先生不如先发制人。”
程先生倒是没有客气,取子放入棋盘。
其实绝大多数人都不懂棋,即便懂的,多半也是手臭得很,不过外行人瞧的就是一个热闹,吃过了酒,觉得有趣,便都凑上来,偶尔咕哝几句,可是碍着郝风楼的面,谁也不敢造次。
厅中灯影朦胧,郝风楼端坐着身子,他的剑眉微微拧起,手持着棋子悬在半空,那双清澈眼眸宛如星辰,时而他笑了,笑时会刻意抬眼看程先生一眼,带着几分善意。
棋子落下。
啪……
此时的郝风楼如老僧,如磐石,那略带俊秀的脸颊在灯影之下显得更增几分温柔,他凝视棋盘的时候便像是个孩子,不自觉地拿了指头放在嘴边,轻轻咬着指甲。
程先生不敢怠慢,他整个人如受了惊吓的山猫,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眼睛忽明忽暗,喜怒无常。
二人已经完全沉浸进了棋局,至于其他人自是似懂非懂,却都没有做声。
也有人吃多了酒,肚子里憋了尿,便悄悄出去。
李彬喝的酒水也多,忍了片刻,便长身而起,人群自然给他分出一条道路来,他背着手出了大厅。
大厅之外,凉风习习,李彬肥硕的身子颤了颤,倒是边上有识趣的人上前道:“大人是要如厕么?”
李彬只是点点头。
便有人领着他拐过几处廊坊,到了一处茅厕,李彬进去,小解一番,这才轻松了许多。
只是择路要回去的时候,外头的人却不见了。黑暗之中,远处有隐隐的灯光,可是在这里却是漆黑一片。
李彬皱眉,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突然……
有人死死地一下子自后踹他一脚。
李彬打了个趔趄,身后立即有人将他压在地上。
李彬正待大吼,这时,却有一根长绳绕过了他的头,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身后的人在颤抖,可是气力极大,死死地收绳子。
李彬的喉结咯咯作响,身子在挣扎。
黑暗之中,几个人将他死死按住。
李彬痛得额头上冷汗直流,他的手在地上拼命地刨着,气息不畅,妄图拼命喘息,眼珠子几乎要突出来。
“呃……呃……呃啊……”
……………………………………
张韬的手有点颤抖,可是他依旧死死地勒住了绳子,他当然清楚,自己死死勒住的人是谁,这个人便是大明驻交趾的总兵官,甚或者可以说是钦差大臣。
可是张韬没有犹豫,他的命是郝风楼给的,他本该饿死在路边,或许冻死在城墙根下,这个世上没有人值得他眷恋,他只有一对狠心的爹娘,这个世界给了他太多的白眼和讥诮,是郝大人给了他前途,让他做了人。
张韬的世界里很单纯,郝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他来了,他的臂膀虽不粗壮,可是气力却是不小,此时他手臂上的青筋凸起,脸色越来越狰狞。
他不愿杀人,可是他必须要杀,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恩义,他的眼睛在黑暗的微光之下显得猩红,布满了血丝,咬着牙,整个人弓起,膝盖顶着李彬肥硕的身躯,喉头发出抑不住低吼!
脚下的人不断地在蠕动,显然他不甘心,他想活下去。所以他如爬虫一般挣扎,再挣扎,他的手指已经抠进了泥土里,指甲已经磨破……
“呃……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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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之中,几盏油灯已是微弱,几个仆役进来添油,他们蹑手蹑脚,不敢去打扰那一圈人群的兴致。
郝风楼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要输了,他变得举棋不定起来,唯一还自信的就只剩下他的眼眸,这是何等清澈的眼睛,无需努力捕捉都可感觉他的灼灼闪亮。可是他手中的棋子却迟迟不肯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