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堂验尸?
大臣们上了半辈子朝,何时见过有人将尸体搬来金銮殿。
开玩笑,这可是皇宫又不是义庄!
德兴帝坐在龙椅上见惯生死,但要直面验尸还是头一遭。
且不说血肉碎骨有碍观瞻,那死者家人在他怀里哭得正伤心,当众剖腹未免太残忍。
宋贵妃拿丝帕抹泪的空隙,偷看皇帝皱眉松口气。
当堂验尸简直放肆,裴砚舟那厮其心可诛!还好老不死的没答应,不然将她娘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裴砚舟料到众人所想,在德兴帝拒绝之前抢先解释:“微臣不敢亵渎朝堂,所谓验尸,只是取世子一缕头发验明死因。”
仅凭头发验尸,他能查出个鬼!
郭巍和罗志远好奇死了,短短一夜时间,裴砚舟变戏法也变不出证据啊。
乔睿行气恼过后,开始怀疑司南絮是不是凶手,否则他为何处心积虑嫁祸小卒子?
实际上,司南絮并不在意世子怎么死的。在他眼里,这不过是抢走吉祥的一次机会,可惜半道被绊脚石坏了好事。
他阴仄仄地斜睨裴砚舟,太荒谬了,连夜找来个西域幻术师?这种鬼话偏还有人相信!
口音怪异的幻术师明显有灵力,而且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就像之前曾经交过手。
司南絮静下心分辨对方气息,鼻尖微动,闻到淡淡的胭脂芍药香。
是她?擅闯钦天监的撷芳轩花魁!
吉祥凝神察看那位幻术师,她身上捂得密不透风,一双美眸依然明媚动人。
她心头骤亮,唇边飘出轻不可闻的气音:“柔儿姑娘,是你吗?”
许婉柔想回头却忍住了,从身后朝她挥挥手,又指了下裴砚舟,怪他不许自己多话。
吉祥喜忧参半地望着裴砚舟背影,他当真查出宋明焱的死因,还是为了救她而冒险?
司南絮用道法冒充妖法,裴砚舟将计就计借幻术平息谣言。
柔儿姑娘真是幻术师吗?方才大闹金銮殿,都是裴砚舟教她的主意?
疑问尚未解开,吉祥更担心验尸落人口实。
群臣忍不住窃窃私语,都觉得裴砚舟逞强好胜,剪头发验死因根本不可能。
德兴帝略作沉吟,坊间朝堂谣言四起,验尸也不是不行,至少能堵住悠悠众口。
“裴爱卿,你真有把握验明世子死因?”
宋贵妃听出皇帝被说服了,拧着帕子擦红眼眶,激动得哭喊出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世子尸骸岂容他人损毁!”
想到痛失爱子的永安侯夫妇,德兴帝面有难色,孝字当前,怕自己有失民心。
裴砚舟不慌不忙朝宋贵妃躬身揖礼:“娘娘所言极是,人生一副皮囊皆由父母所赐,理应珍惜生命侍奉双亲,方为孝之始也。”
“然世子死于非命人心惶惶,皇上也因此忧思难安。微臣感念皇上仁德,谨愿早日查明真相缉获凶手,以慰世子在天之灵。”
德兴帝早有不满妇人哭闹,闻言拍案定音:“好!裴爱卿但查妨!”
皇帝御口一开,宋贵妃恨红了眼咬着帕子,看到亲弟弟的尸骸被抬上金銮殿,只觉永安侯府那片天都塌了。
“明焱啊,你枉死街头叫父母妻儿如何是好,你快显灵告诉姐姐是谁害了你!”
她哭得撕心裂肺,老男人指望不上,娘家又风霜雪雨,日后还怎么在后宫立足。
重头戏上场了,谁也不在乎她的苦楚。
众人把目光放在裴砚舟身上,罗志远都没计较他从刑部抢来宋明焱的尸体。
那具尸身衣冠平整,年轻人肌理饱满骨骼匀称,除了面色过于苍白,他双目紧闭貌似熟睡。
但在吉祥看来,宋明焱死得确实蹊跷。
裴砚舟与她朝夕相处颇有默契,一个眼神就懂彼此心意:“小祥子,你发现什么尽管道来。”
许婉柔扭着麻花腰往后退,双手合十念着天佑大梁,自来熟地向群臣致礼。
司南絮急于上前探听,视线却总受她干扰,前后左右都被封死不说,还被她一扭腰撅到柱子上。
许婉柔趁人不备,揪住他衣领按在墙角,咬牙切齿地恐吓道。
“臭道士,你给老娘死心吧!再敢算计我姐妹,仔细老娘剥了你的皮!”
司南絮被她钳制力挣脱,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羞恼得俊脸扭曲,直视着她讥笑道。
“没想到传说中温婉多情的璞灵女子,也有像你这样的泼蛮异类!”
许婉柔吹歪面纱啐他一脸:“传说?还不是你这种男人的狗屁臆想!有本事出去跟老娘单挑!”
“放开我。”司南絮隐忍地闭了下眼睛,再次抬眸眼神寒凉如冰,“否则,大不了鱼死网破。”
“呵,少来这一套。”许婉柔额头跳青筋,顾全大局,她忍。
“但愿有一天,你这拳头也能比得上你嘴硬。”
许婉柔轻蔑地松开手,拢紧脸上面纱,笑眯眯扭腰晃回殿中,拽着烤羊腿腔调高呼皇上万岁。
身为玄黄教掌门,司南絮从没尝过败北的滋味,今日却接连输给裴砚舟和许婉柔。
璞灵的力量深不可测,他还是轻敌了。
晨光穿透镂空窗格笼上俊美侧颜,狭长桃花眸里布满阴翳,他抬起手背狠狠蹭去脸上飞沫。
就这么认输吗?不,这一切远没有结束……
没人留意角落里滋生的心魔,所有视线都跟随吉祥看遍尸体,愣是没找到她说的疑点。
“死者头皮渗出蛛网状乌紫血点,鼻孔里有灰色涕沫,牙根发青,应是死于毒杀。此外,死者喉咙肿胀,眼珠暴突,这些症状是大力嘶喊所致。”
吉祥事先没跟裴砚舟透过底,但见他气定神闲像是早有所料。
德兴帝捋着胡须看向老宦官,见他瞪眼捂住脖颈连连点头,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世子死因竟是毒杀?罗志远,为何刑部呈上的验尸状没写明白,你现在办案都拿谣言做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