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看了司空竹一眼，当着他的面将他那出尘不染的外袍，唰啦一下穿上，皱皱眉，略长，她卷起，在腰间打了个结，“你带着我们两个人，也难以出去。而我，只要他没事，就好了。”

怀抱着夏武睿的手紧了紧，司空竹扫了夏武睿一眼，他轻轻喟叹，这孩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她的孩子，但她一直，真的是一直，把最大的生机留给这孩子，自己宁可奔赴险境，他忽地抚了抚夏武睿的脸，缓缓一笑，像是穿破时空裂缝，忆起某一年某一月的故事，关于母子，关于亲情。

凤芷容要走，他伸手去拦，“我可以一次将你们带走，不过还望芷容姑娘莫要介意。”

凤芷容挑挑眉，很明显在问——我要介意什么？

“你抱着这个孩子，我将你抱起，这般就可以了，因为冒犯到芷容姑娘，所以我才一直没有…”

司空竹话还没有说完，那头凤芷容就已经伸手抱过了夏武睿，将他牢牢固定在自己的怀里，抬眸，“生死关头，活着要紧，何须顾虑这么多。”内心独白狂骂一千遍，不就是抱一下，算得上什么事？

他一愣，似乎没想到真的有女子这么坦荡荡，她双眸微微抬起，纯洁垢，似晨曦初升，雪山峰峦处最顶端的一道七彩琉璃光，那么坦然，又那么自信，那么畏，他不由得失了神，片刻，才慢慢抬手将她抱起，唇边绽露一抹笑，似夜空最亮星辰，自然美好。

“芷容说的极是。”

司空竹脚尖一点，跃上墙头，转瞬间消失在长长黑巷中，再不见踪迹。

而围着依旧在燃烧的屋子那一帮人，哪有什么高深厉害的功力，自是看不见那一晃而过的银白身影。

司空竹使用轻功跃出一段距离后，悄声息地将速度放缓。

凤芷容紧紧抱着夏武睿，就怕几个颠簸的缝隙中，把他给颠出去了。此刻他放慢速度，她倒也轻松不少，一松懈下来，忽地嗅到近在咫尺的青竹香，带着甜甜的味道，淡淡地萦绕在鼻端，似形的雾，暖暖的梦，让人极易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司空竹速度不算快，她的模样比别的女子看起来高挑许多，不似普通女子那般羸弱，所以他一直以为，她的骨头应该是属于较大的那一种，却没想到，她比普通的女子还要纤细更多，一握下去便是骨头，几乎没有肉，观她双眸神采奕奕，以为她定是精神极好，在不经意把脉间，才知道她身体内虚，多次接连受伤不得休养，如今身体已经几乎空了，不怪乎如此瘦。

“你怎么会在墙外边？”远离了危险区，凤芷容也放下心来，随口聊聊天。

“我今夜去朱府拜访了朱付华，听说他的嫡子朱宇昌受了重创，我去看上一看。”司空竹语气不算慢，却一字一句很是清晰，气息没有因为施展轻功而有任何的紊乱，“回来的时候经过歌府，原以为是歌府起火，打算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进去，就到了刚刚那里，听得好似有人在挖墙，便念着救人，帮上一帮，却没想过竟然会是芷容你。”

“噢，我偷了歌府老爷的私房钱，他怒了。”凤芷容答得很顺口，接得很顺溜。

司空竹忽地一笑，“是吗。”

听得他胸口忽然鼓动的频率，大根筋的凤芷容脸忽地有些红了，她没理解为娇羞，内心估摸着应该是因为热的…

“当然是。”

司空竹也不再追问，既然她不愿说，又何必去问？他微微一笑，转了话题，“芷容怎么会去歌府呢？”

“歌府的厨子厨艺有多好，你不是不知道吧？”凤芷容顿时觉得夏武睿的存在是多么的正确，撒谎旅行必备之宝啊。

“原来是为了那些厨子而去的。”司空竹笑道，也不知是真信还是假信。

“嗯嗯。”凤芷容肯定地点了点头，她低头之间，看到夏武睿的睡颜，忍不住捏上一捏，内心晃过歌府两老的秉性，又想起那密道之中，满屋满室的皇宫内院珠宝首饰，她内心忽地升起一抹怆然，柔和地抚了抚他的脸。

有感而发地问道：“喂，司空竹，你有没有喜欢过人？”

司空竹乍听这个问题，脚下不稳，差点摔了，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低头，见她一脸淡淡，似乎不过随口一问，不知是舒了一口气还是内心升起一股闷气，他好半晌，才答道，“或许有，或许没有。”

“因为…权政中心，所以便分不清喜欢，分不清利用了吗？”她喃喃自语，浑然不觉司空竹浑身一震，自顾自地说道，“像这样子的人，真是可怜，一辈子，连个可以背靠背并肩作战的人都没有。”

幸好，幸好她还有姚琳琳，还有慕容，她心中只要存着一份希冀，便绝不孤单。

司空竹缄默半晌，淡淡一笑，“是…”

不知道是不是话匣子打开了，她居然难得的开始发表自己的观点，包括自己那浅浅的，还未发芽生根的感情，“我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若退后，便是天涯。”

你若退后，便是天涯。

司空竹没有答话，脑海中，却不断回旋着这句话。

下一刻，他将她轻柔放下，轻声开口：“到了。”依旧是如水语气，甚至更为轻柔，像是怕惊扰了她哪端的梦。

她怀中依旧紧紧抱着夏武睿，往前走了两步，朝他点了点头，露出如花笑靥，“今晚真的谢谢你。”她说的是实话，如果没有他的经过，或许她难以逃出生天。

司空竹颔首，“举手之劳，你们快回去早些休息吧。”

“嗯。”颔首，转身，往屋内走去。

两步开路，谁知天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