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此刻眼中的怨毒让祈天河想到上个副本里伯爵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p>
话说回来, 吐到鬼身上他也怪不好意思的，正准备道歉，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呕——’。</p>
小女孩莫名也生出反胃感, 她恶狠狠剜了祈天河一眼, 自原地消失，先前那股令人无法逃脱的倦意随之淡去不少。</p>
祈天河松了口气, 突然察觉到异常。</p>
刘建坐在他前排，此刻脑袋正不自然地歪到一边，祈天河轻轻踹了下座椅，刘建的身子软软朝前倒去, 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p>
出事的不止他一个，那对情侣中的女方也出事了, 美甲片和手指滚在地上，场景触目惊心。</p>
“果然我是对的……”先前唯独没有选项链的玩家激动地吸了吸鼻子。</p>
祈天河瞧见他手背上的数字‘3’，还有胸前佩戴的员工胸牌：朱兆河。</p>
这样看来, 这次游戏总共投放进来三个菜鸟玩家：自己, 刘建还有朱兆河。</p>
不过他是蹭组队道具进来的, 说不定不归在这个范畴。</p>
游戏并未立即回收座椅上的尸体，祈天河偏过头想要和陈点水说话, 却发现他神情淡漠，比平日里还要再多出几分不近人情，瞬间就明白对方可能为了抵抗倦意使用了续航技能。</p>
至于陆南，不知道切换到了哪个人格, 兴奋地左顾右盼，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p>
两相比较, 陈点水勉强算个正常人, 毕竟不到关键时候, 他不会为了利益把自己往死里弄，心中有了计较后祈天河选择和陈点水搭话：“会是选择的问题么？”</p>
陈点水看都没看他一眼：“你觉得呢？”</p>
祈天河一直有感哪里不对劲，这会儿从对方冷嘲的语气中得到佐证，确定其中有地方被自己忽略了。</p>
“刚刚有谁看到了小女孩？”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是永夜的一位成员。</p>
这会儿大家都没太多线索，除了陆南恨不得多死点人没回应，基本遇到特殊状况的都举了下手。</p>
祈天河一一数过来，共三名玩家：他，陈点水还有那对情侣中的男方，好像叫郑长勇。</p>
再加上没举手的陆南，提问的永夜成员，死去的两名玩家，就是说遭到小女孩攻击的共有七人。</p>
陆南虽然疯，但不作死，冷笑道：“也不知我们做了什么招鬼恨的事情？”</p>
说着用胳膊肘撞了下祈天河：“别发呆，你也想想。”</p>
祈天河陷入沉思，猛地被质问声打断。</p>
“都怪你！”</p>
郑长勇女朋友死了，心情很糟糕，突然把矛头对准了祈天河：“是你出的馊主意，说要出去。”</p>
目前看，刚试图出去的人都遭到了攻击。</p>
“不至于，蠢货，”陆南打了个呵欠：“没去的也一样。”</p>
这里特指他自己。</p>
祈天河勾了下嘴角，这个人格的陆南不会好心帮忙说话，少不得又在琢磨什么阴谋诡计，果不其然，一张俊脸突然凑到他面前：“通关的诀窍在于先弄死几个拖后腿的。”</p>
祈天河对这份清除计划不敢苟同，安静坐在位置上，思考他们遭到针对的真正原因。</p>
七个人同时犯错的可能性很低，思索良久，祈天河突然问陆南：“选手链时，你犹豫了没有？”</p>
陆南不咸不淡‘嗯’了下。</p>
他又问陈点水。</p>
陈点水同样点头。</p>
祈天河弯腰走到没有碰上小女孩安眠曲攻击的章晨功那里，问了同样的问题。</p>
“没。”章晨功跟他说了实话：“我差不多是立刻做决定。”</p>
他有选择困难症，而且无论是考试还是其他人生选择，每次犹豫后做出的决定全是错误的，长此以往便走向另一个极端，喜欢遇到问题凭第六感直接下决心。</p>
联系电影中罗什对待小伙伴的态度，都在彰显一个事实……做出选择时不能迟疑太久，否则答案就有失真的成分。</p>
逻辑似乎圆上了，祈天河神情反而严肃起来，还是觉得有哪里说不出的古怪。</p>
“快看电影。”不知道谁说了一句。</p>
祈天河抬起头，主人公罗什愤怒地把床上的玩偶扔到地上。</p>
“她的衣服是不是脏了？”眼尖的玩家发现小女孩穿得睡衣上有大面积的污渍。罗什天真的笑脸不再，镜头突然放大，呈现出一张快被扩到模糊的面孔。</p>
那双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观众席，里面的恨意用任何言语形容都过于贫瘠。</p>
罗什像是被什么力量限制住了，现在这时候不能从屏幕里出来。</p>
镜头里的其他人物全是一闪而过，时间线有了明显的变化，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小伙伴芮佳一跑到罗什楼下叫她：“快点！不是说好出去玩！”</p>
先前祈天河主动找章晨功说过话，后者也有交好的意思，这会儿换了个靠近对方的位置坐下，说：“我有个发现，罗什突然变得洁癖。”</p>
电影的前二十分钟，只是单纯的做日常循环，找不出太大差异的地方，然而现在每切换一次镜头，罗什就会换一套衣服，连床单都是另外的花样。</p>
祈天河不好意思说可能是被吐了一身后留下的阴影，避免章晨功陷入思想误区，提醒道：“这个细节不重要，可以略过。”</p>
屏幕一暗，一行血字浮现：你想去哪里玩？</p>
这次没有恐怖的小孩出现，选项直接打在屏幕上：a.电影院夹娃娃。b.坐车去逛书店。</p>
‘滴’的一声，声源就在近处，章晨功下意识缩了下身子，不少人都有一样的反应，回过神发现座椅扶手正前方并排罗列两个按钮，上面的红光一闪一闪。</p>
先前按钮并没有亮灯，电影院里又黑，很难注意到扶手处暗藏玄机。</p>
上下两个按钮的标识分别为‘a’和‘b\'。</p>
屏幕上的字迹在飞速消失，前后不过三秒，玩家根本没有考虑的时间，依靠一瞬间的念头按下按钮。</p>
“a。”黑暗中有人主动报出选择。</p>
“我也是a。”</p>
陆续又响起几道声音，这次大家的选择相当一致，至少口头上报出的答案全是‘a。’</p>
做出这样的判断不难理解，首先他们现在就是在屡屡发生神秘事件的电影院，再者便是时间太短，无法过多思考。</p>
“前面有答案，”和死去瘦高马脸一起组队进来的玩家突然开口：“罗什第六次去上学时，提到经常去夹娃娃。”</p>
他的话像是给众人打了一剂强心针，镜头重新回到罗什身上，果然她和朋友在电影院玩得很开心，接下来的数分钟，再没有玩家出事。</p>
众人各凭手段打起精神来，全神贯注看电影，渐渐发现流水账一样的日常里隐藏着不少信息。譬如罗什每天早上一定会在七点钟起床，多一秒钟都不会睡，她连续养了几盆漂亮的花，可都没养活，所以最后只专注于养仙人掌。</p>
就连朋友，罗什也只有一个，和其他人打起交道来表现得很生疏。</p>
大约每隔四五分钟，屏幕上就会出现一个问题，这些问题全部能从罗什的日常中找到答案……前提是观影时不会睡着。</p>
——如果是你，会先洗澡还是先写作业？</p>
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罗什唯一的朋友无意间说过一次，刚刚玩家死死锁定每个镜头变化，几乎是记下来所有细节变化，很快选出了答案。</p>
已经差不多有一刻钟没人出事。</p>
屏幕上的问题出现得次数越来越频繁，开始缩短为一分钟一个问题。</p>
祈天河渐渐忘记了自己是在电影院，仿佛置身于抢答比赛中，整个世界只有题目和按钮，甚至每一次拍下按钮回答正确后，能从中收获微妙的兴奋感。</p>
汪——</p>
尸犬不停叫着，大多数人都在全神贯注看电影，只有少数几个看了眼狗。</p>
祈天河又一次准备按按钮时，感觉胳膊下方空荡荡的，低头一看原先趴在这边的尸犬不见了，不知何时跑到走廊上。他朝那边招了招手，召唤尸犬过来，那只狗像是没听见一样，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他。</p>
尸犬没有灵魂，目光空洞，很多时候只遵照本能行事。</p>
眼看作答时间就要结束，祈天河望着不听话的尸犬，大脑短暂放空一瞬，想到某种可能突然觉得浑身发冷，紧接着手指下移，原本要选择‘a’选项，最后硬生生临时改成‘b。\'</p>
紧绷作答的那根神经断了，熟悉的困倦之意加倍袭来……这似乎是回答错误后的惩罚。</p>
祈天河一面给自己催吐，一面四面环顾。</p>
电影的剧情还在不断上演，这会儿功夫必然错失了不少细节，祈天河却像不在乎似的，他首先观察起坐在旁边的两名队友，陈点水用了续航能力看不出，陆南还在反复切换人格中。</p>
紧接着又重点观察了永夜的两名成员，那两人嘴巴一直在动，不知自言自语说什么，好像是在念咒语。</p>
屏幕上的问题又来了。</p>
祈天河随便按了一个，再不迟疑，第二次起身往门外走，永夜的人也跟了上来，一个用轻佻的口吻说：“朋友，砸门么？”</p>
祈天河：“手心手背决定谁上。”</p>
“……”</p>
小学生玩家么？</p>
再三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永夜成员黑着脸拒绝，一个走过去强行把郑长勇从座椅上拽了出来，一把甩到了墙上。根本不给对方发言的机会，拽着衣领威胁：“去把门开了。”</p>
女友落难，郑长勇一肚子火没地方发，见他们又要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拳头就要反击。</p>
永夜成员冷笑：“你快要死了，现在破门还有活路。”</p>
郑长勇胸口剧烈起伏，突然冷静下来：“什么意思？”</p>
永夜成员懒得和这种人多费口舌，正准备武力胁迫，祈天河突然说：“你怎么评价罗什的日常？”</p>
郑长勇想都不想说：“无聊透顶。”</p>
祈天河微微翘起嘴角，重复他的话：“是啊，无聊透顶。”</p>
郑长勇正要讥讽两句，瞳孔猛地一缩，似乎想到了什么。</p>
祈天河淡淡道：“每一次做选择的时候，大家开始习惯性地从罗什的立场出发。”</p>
为了答对题目，原本无聊的电影到最后每个人竟然看得津津有味，现在想来答题的过程其实是自身思维朝着罗什思维转化的一个过程。</p>
“这样下去，我们每个人都会变成罗什。”</p>
诡异的沉默在几人间蔓延开。</p>
过了片刻，郑长勇僵硬地扭了下脖子，发现座椅上的几名玩家后脑勺有点不自然地凸起，他擦了擦眼睛去看，一张诡异的娃娃脸正在冲这边微笑……那是主角罗什的脸！</p>
郑长勇颤抖地摸向自己的后脑勺，凸起处有凉气往外喷，再往下碰到一处柔软，郑长勇觉得不妙，猛地收回手，然而还是太迟了，食指被咬下了三分之一。</p>
愣了三秒，郑长勇身子疼得蜷缩。</p>
他瞪大眼睛，意识到自己的后脑勺也长了一张脸。郑长勇强忍着痛苦去看身边几人，永夜成员后脑勺同样有人脸，不过很模糊，五官没彻底长出，祈天河的状态要严重一些，但比起自己就好太多了，至少五官中的嘴巴还没有出现。</p>
耽误的这段时间，屏幕上已经过去两个问题，郑长勇身子晃悠着站不稳，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是困倦。他深吸一口气，拿出一根曲别针，断指处滴落的血连同针一起插入门缝，厚重的门开始松动。</p>
这似乎是个一次性道具，门开后，郑长勇没有进行回收。</p>
祈天河的位置空出来后，陆南和陈点水交流只隔着空气，毫无阻碍：“出去么？”</p>
“好好说话。”</p>
陈点水警告地望了眼伸过来想要用飞镖来一记背刺的手。</p>
被现场抓包，陆南耸耸肩。</p>
陈点水其实无所谓，困意对他没影响，留下来只不过想确认一下死亡条件。那扇门看起来很快要合上，他懒得再单独破开，也起身跟了上去。</p>
陆南走在最后，和祈天河擦肩而过时，见他想折回去叫人，啧啧两声：“哪里来的圣父呦。”</p>
这个人格的陆南恨不得死的人越多越好，只活一个。祈天河截然相反，救人占部分原因，他更担心被罗什同化后的玩家，会成为鬼的一大助力。</p>
疤痕脸已经没救了，入魔一样答题，整个人的状态十分亢奋，倒是和他一组抱布娃娃的男人很快反应过来，朝门外跑去，布娃娃似乎为他挡了灾，断了只胳膊。</p>
剩下的朱兆河状态不错，毕竟第一次选择时只有他没有选贝壳手链，章晨功状态要次一些，被祈天河踹了两脚硬生生揪出门。</p>
前脚刚迈出去去，后面的门砰地一下合上。</p>
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章晨功瞬间清醒许多，回忆先前的一举一动，惊出一身冷汗。</p>
“艹！”他气得飙出脏话，想点根烟发现口袋没有：“这设定太缺德了。”</p>
缺不缺德不好做判断，十分狡诈是真的，游戏不断缩短答题时间，给玩家造成不能犹豫作答的假象，然而哪怕没有从罗什的思路出发，选项反着来，又会遭受睡意侵蚀。</p>
无论选什么，都在把人往深渊里拖，区别在于反着来还有微小的生存希望。譬如陆南，一直犯困，又因为多重人格，从未被打败。</p>
章晨功忍不住问祈天河：“你是怎么发现不妥的？”</p>
祈天河：“狗不听话了。”</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