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乔南睡得并不沉。

或者说他已经养成了不会睡死的习惯, 哪怕是自己独处也会保持浅眠，保证如果有异常就会醒来，自然也听到了阿莫起床的声音。

哪怕阿莫斯的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了。

乔南一开始以为阿莫是想要去盥洗室，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阿莫下了床之后却停在自己这边不动了。

乔南没有动, 阿莫也没动, 一时间, 这片区域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他想干什么啊。

乔南等了一会, 阿莫还是没有动作，好像只是站在床边看着自己发呆。

阿莫一直盯着自己, 却没有杀气, 只是用一种比空气还要虚无的视线盯着自己, 乔南无法从对方的行为判断他的意思，只能保持着原本睡眠的姿势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 阿莫才有了下一步动作。

他单膝跪在床边, 对自己伸出了手。

然后又不动了！

乔南一肚子的问号, 却也没敢轻举妄动, 又等了几分钟，阿莫还是没有动作。

就在乔南不想等待下去，直接开口问时, 阿莫托起了他的手。

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手背上, 那股腻歪的感觉让乔南有些受不住，他睁开了眼睛，发现阿莫正跪在床边，手托着自己的手, 低下了头, 亲吻自己的手背。

他睁眼的那一刻, 也是阿莫亲吻自己手背的那一瞬间。

乔南：“……”

你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偷偷摸摸亲我一口？

而且亲手背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太黏糊了？

乔南叹了一口气，轻轻动了一下手，果不其然看到阿莫一副受了惊的小动物似的表情抬起了头，暗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恐慌，他下意识松开了乔南的手往后后退一步。

被发现了。

阿莫斯的心中陷入无尽的恐慌，在自己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陛下发现了自己的心思……

我该怎么办？

阿莫斯在内心不断地质问着自己，试图在乔南的脸上找到答案。

但乔南只是眨了眨眼睛，立马平静了下来，翻身从床上坐起，收回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坐吧，地上很凉。”

阿莫斯结结巴巴地开口：“您……您不问为什么吗？”

“啊……”乔南摸了摸下巴：“你是想跟随我吗？你完全可以在我醒着的时候……为什么要晚上偷偷摸摸的呢？”

阿莫斯：“……”

阿莫斯垂下了头，他微微一笑，再一次毫无预兆的在乔南跪下，执起乔南放在床边的手，微微低下他的头，鸦羽似的睫毛微微颤动，淡色薄唇轻抿着，温柔的将自己的手送至唇边。

乔南没有反抗，而是淡淡地看着他，直到感受到自己手背上的柔软的触感。

在魔域，亲吻手背的意思是对对方表示效忠，也是对对方的尊敬，阿莫斯以前也这么做过。

一般来说，等级相差不大的人，表示臣服时会亲吻手背，若是等级差距较大，那么等级低的人就只能亲吻高等级者的脚背以示自己的虔诚。

当然，在魔域，大部分人都没有亲吻乔南脚背的权利。

但阿莫斯亲吻乔南手背的意思，当然不是纯粹的忠诚……而是某种难以言说，甚至不敢被对方知道的情感。

他爱上了自己的君主。

在陛下死亡之前，阿莫斯本以为自己的感情只是单纯的崇拜和占有欲，是因为救赎和一路的扶持。

我希望得到您的注视，得到您的关心，希望可以永远留在您的身边。

不管是作为亲人还是朋友，亦或者下属，只要能够陪在您的身边，这样的责任蒙蔽了我的双眼，自我否认了对您的心意，做出了让我后悔终生的决定。

如果不是您死去，我大概永远不会认识到我真正的心意。

然而等我明白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后悔的权利。

而我，好不容易等来了重头来一次的机会，这让我有了重新弥补的机会，而自己也绝对不会再放手。

一切，以您的意志为先。

阿莫斯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抬眸看向乔南：“希望您能允许我的追随。”

“发生了什——”被两人吵醒的精灵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本应该正在睡觉的两人此时正坐在床边不知道说什么，乔南扭头看向他，给他来了一个昏睡咒。

精灵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好了，现在我们继续。”乔南若无其事地对阿莫斯笑道：“我觉得这种事不要被他知道比较好，你说对吗？”

阿莫斯：……

他突然泄了气，不想跟乔南说了。

“我同意了。”乔南见阿莫不说话，也不生气：“夜晚总会让人冲动，如果后悔的话我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当然，你要是想离开的话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活到成年。”

“我不想走。”阿莫斯反射性回答道，“我想一直跟着您。”

他说完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浓浓的挫败感。

他本以为自己的马甲会掉的，谁能想到都到这一步了，竟然还没掉。

自己就差明着跟他说我就是阿莫斯了啊。

“那么，好孩子该上床睡觉了。”乔南躺回床上，阿莫斯却没有动，只是坐在他床边的地毯上，用那双猫一样的眼睛盯着乔南。

两人对视着，还是乔南先退让：“好吧，你来这边。”

他把精灵推到床的另一边，自己躺到中间，把自己身边的地方让了出来。

这次阿莫斯非常痛快地上了床，拉过被子躺在他身边，眼睛还亮晶晶，丝毫没有睡意。

乔南叹了一口气，给他盖上了被子，这才闭上眼睛继续睡。

在阿莫斯眼里，是乔南继续睡觉了。

然而乔南却没有像阿莫斯想的那样没心没肺地睡觉，而是用意识打开了后台。

他的好友列表里，阿莫斯的头像也悄然亮起。

……果然。

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这个阿莫，根本就是阿莫斯！

他对自己的态度和说的话都有一种熟悉的似曾相识，而他的外表和他脖子上的奴隶印记也和阿莫斯身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其实阿莫斯一直在暗示他自己就是阿莫斯，只可惜乔南一时半会根本是没往那边想，而阿莫斯觉得的非常明显的线索……

对他来说那是仿佛发生在昨天的事，但是对乔南来说，那已经是好几千年之前的事了，要是能记住那么多细节才叫有鬼。

在他的印象当中，掌管了整个深渊魔域的阿莫斯应该非常忙碌才对，根本抽不出时间来这里玩角色扮演。

乔南能认出他来，还是因为他们两个是相依为命了几百年的朋友。

阿莫斯对于乔南来说，就像亲人一样重要。

这是他在《圣域》里面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特殊的一个，若不是因为对方是个npc，乔南大概会把他当成自己的挚友。

和他聊聊怎么对付自己的便宜爹也是可以的。

但对方是npc，这一点就限制住了很多，乔南也只能把对方当成好友来看，又因为对方的身世而把对方当成了儿子看待。

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有，混杂到一起就变成了今天这种关系。

要说想要相认，当然是想的，但乔南有自己的顾虑，他要考虑自己和阿莫斯相认之后能够得到什么，会不会对他完成任务的速度和质量有影响。

现在的乔南处理问题的方式和以前截然不同。现在的他有了自己的目标，有了为之而奋斗的方向，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可以在不耽误任务完成度的情况下做任何事。

只要最终的结果如他所愿就好。

乔南翻了个身，背对着阿莫斯，身后的阿莫斯没有睡着，只是一直看着乔南，等他背过身去，他看得更肆无忌惮了。

“快睡觉。”乔南被他盯得受不了，小声说道：“再不睡就打你屁股了。”

他说完也沉默了一下，被自己的嘴瓢惊到了。

这要是不知道是阿莫斯还好，现在自己知道了，却说出要打对方屁股这种话……

乔南已经有打对方屁股的幻觉了。

乔南霍然睁开眼，冒了一身的冷汗，他试图把自己脑海当中自己打男人屁股的场面赶出去，可他越不想回忆，脑海里的画面就越是清晰。

高大的黑发男人趴在自己膝上，撩开衣摆，摆出任人宰割的姿势……

乔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用力拍了拍脸，把自己脑中的所有恐怖的幻想全都拍出去！

这就是影响吗？！

阿莫斯这个冰块脸根本不可能露出那么让人牙疼的表情！

但想想如果是年幼时的阿莫斯，又想起对方身上消不掉的疤痕，乔南又发现自己根本不忍心下手打对方。

那可是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就算他不怎么听话，那也不能打。

还是要好好地宠着的。

阿莫斯被乔南的动作吓了一跳，“您不舒服吗？”

“没有那回事。”

出了这回事，乔南也没有心思继续睡了，他看了眼时间，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两个小时，他索性闭目养神，顺便借着这时间好好捋顺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他就说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一切巧合都是由因导致的果。

而自己现在所经历的这些，都是因为自己当初刷的副本……

乔南现在的心思很是复杂，难受得他都想直接去找gm问问这是怎么回事了，他也不是没找过，只是gm根本不会理自己，就只是一个摆设。

玩家的数量比内测要多不少，剧情的进展也不像之前刷的剧情一般，自己以前所经历的剧情，与其说是剧情，不如说是背景资料。

和他一起进入内测游戏的那些玩家应该和自己一样，肩负起了完善游戏背景资料的任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办法离开游戏，更无法和外界联络，只能一直呆在游戏里，为了寻找离开的机会而努力。

乔南对这个游戏的观感很复杂。

这的确是个优秀的游戏，里面的npc也很好，富有一种鲜活的人性，让人可以自在地生活。但这又是困住了自己的地方，时间久了，也就不喜欢了。

乔南打开了后台。

游戏系统带的这些功能里，乔南最经常用的就是背包和任务查看。这个游戏的自由度实在是太高了，高到乔南经常会忘记自己是在游戏里，偶尔会觉得自己就是这个游戏的原住民，遇到那种长时间的任务，若是没有任务提醒，乔南甚至会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系统。

久而久之的，乔南就不怎么打开除了这两个界面之外的其他地方了。

反正也不能用，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好不容易空闲了下来，乔南终于可以查看这次的系统和自己以前拥有的系统有什么差别了。

——精致了很多，变得很正规，看起来就花了很多钱请美工。

回到主界面之后，乔南对这个系统的第一印象就是变得精致了很多，背包和任务界面倒是没怎么变，这也是乔南一开始没怎么意识到变化的原因。

除了之前就有的几个功能，还多了不少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版块。

比如说多了一个论坛界面，还有交易所界面，排行榜之类的，这些排行榜还有好几个分支，他一打开，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等级榜第一，他现在的等级是五十四级，压了第二名整整三十级。

而第二名的名字，乔南也很是眼熟。

【祝酒】

不管什么游戏里，他都叫这个名字，也是各个游戏里出了名的氪金大佬，充值榜上名列前茅。

而游戏线下，这个人则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乔嘉瑞。

乔家的正统继承人，血统里流淌着所谓古老贵族的尊贵血脉，天生就是上等人。

哪怕是个草包也依旧因为血统而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

一切都是因为那所谓血脉。

没想到他竟然也来游戏里了，在这里看到他倒也不意外。

当初自己来到这个游戏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现在游戏已经全部测试完，是时候开放公测了。

这个游戏应该是已经开始公测了。

乔南长出一口气，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自己分明被困在游戏里了，可是乔家不仅没有把自己拉出来，还在不停的地带人进来测试，现在甚至不顾自己，对外开放公测。

这和放弃自己有什么区别？

但另一方面却又印证了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自己内测时出不去，那么公测呢？《圣域》这个游戏可是乔家的心血，他们绝对不会容许有除了自己之外的bug存在，他们绝对会尽心尽力的维护这个游戏。

乔家对这个游戏的投入，又岂是简简单单的金钱？

自己现在看到了对方，知道对方也在游戏里，那他肯定也知道自己就是压在他头顶上的那个第一，对方来找自己，要么是被事情绊住了，要么是在准备更大的坑，等自己跳进去。

说不准还会有悬赏仇杀什么的……

以他的财力，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定定地看着那个名字，然后关掉了排行榜，继续寻找公测后游戏新增的页面。

他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

人物关系网。

以自己为中心，散布着雪花一样的关系网，自己身上最粗的七条线末端连接着七个人的头像，然后又有细小的线连着其他的头像，简直像蜂巢一样密集，而最粗的七根线当中，有两个头像已经亮了起来，分别是阿莫斯和诺曼。

点开这两人的头像，就能看到枝干上对这两人的介绍。

点一下对方的头像是自己对对方的印象，或者说是关系描述。

诺曼：人族英灵，亲传弟子

阿莫斯：魔族的无冕之王，好用的属下，亲人

点两下就是从对方视角看，也就是他们对乔南的印象和态度，而从他们那边看，关系网就没有自己那么多了。

阿莫斯的介绍是：最喜欢的人

诺曼的介绍是：最喜欢的人，想要抓住他，然后把他关起来。

乔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