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康公喋喋不休,士会却不语。赵盾之所以能够手持权柄,甚至决定储君废立,原因非常复杂。有赵衰的广结善缘,有赵盾自身的风云际会,也有晋襄公突然离世,储君年幼有关。
没人能说得清楚一个人成功的具体原因,甚至连他本人可能也未必知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既是凤毛麟角,成就他的就绝不是单一事件或纯粹运气那么简单。
常人鲜少能集齐的天、地、人、势在某一刻汇聚成洪流,灌溉在他身上,于是成就了不一样的他。语言太过苍白,无法表达,只能归结为两个字:造化。
曾任晋国大夫的士会,心怀对晋国的依恋,渴望回到故土,与亲人团聚。对赵盾这位目前晋国实际上的统治者,他有怨恨,也有钦佩。
他并不认为,赵盾是只凭运气坐上今天这个位置的。更何况,在秦国的这六年,他也听闻了赵盾在晋国实施的一些改革。虽说他主导策划了震惊内外的“五君子”事件,但是,不得不承认,晋国的国力并不因君主年幼而削弱,“五君子”被杀也没引发宫廷内斗或是官员党争。
相反,事件过后,晋国的内部凝聚力强过以往,中原霸主之位牢牢握在晋国手中。而这一切,都与赵盾的作为不无关系。
秦康公不关心赵盾的发家史,他是秦国国君,他的着眼点只在秦国利益的最大化。士会与他的立场显然不一样,所以,对这个事件的反应,自然是大相径庭。
“不知君主打算如何处置这位晋国大夫?”士会收摄心思,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移。
“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朋友。”秦康公调转目光,看向士会。“晋国置你于不顾,如今,你为寡人所用,将晋国打败,替寡人出了口恶气。刚刚打了胜仗,晋国又要输送人才给我们,岂非天助我也?寡人何不顺天意而为?”
“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赵盾志得意满,自以为无人能动得了他,恐怕天怒人怨只是时间问题了。”士会摇摇头,继续道:“天助秦国,君主顺天而为,那是当然。”
“既然士将军也赞成,寡人这就吩咐将他迎过来。到时,你二人共同为秦国效力,早日将背信弃义的赵盾逼得走投无路,方显我国实力。”士会也赞同,秦康公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嗯。”士会点点头,“在下也很期待这位魏大夫的到来。”
君臣二人又闲聊了一会,中途有人要向秦康公禀报公事,士会便借故告辞。
步出大殿,士会还云里雾里。不是不明白秦康公说了什么,而是他说的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巧合。巧合到他疑窦丛生,隐隐不安。同时,又有不知何处而来的庆幸浮上来。似乎这个即将到来的晋国大夫,会给他的前途命运带来巨大改变。又似乎,他归家的可能性正在变成现实。
霎时,他的脑海里涌上千百种想法。最后,他安慰自己,最不济,多一个晋国同僚的到来,起码可以对绛城的现况多一点了解。这是最基本的,如果再进一步……无论如何,此事算是喜讯,他打算回去小酌几杯。
日子在不经意间流逝。随着晋国魏大夫到来的时间渐行渐近,秦国上下为之兴奋不已。
众人翘首以盼的这天终于到来。秦康公设宴为远到而来的晋国大夫接风洗尘,并吩咐士会等几位大臣作陪。
与众位大臣的兴高采烈不同,士会一如既往的沉静少语。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嘉宾——被赵盾逼走他乡的魏寿余。
此人五官硬朗,身材结实,一双眼炯炯有神。与秦国陪同的大臣推杯换盏,神情竟无一丝露怯。仿佛阔别多年的老友重逢般,自然融合毫不做作。
察觉到士会在打量他,他只偏偏脑袋,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士会。待士会调过头后,他却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尽管没有正面捕捉到,但士会还是意识到了——这位逃亡异乡的大夫,神秘莫测,并非众人所说的那么简单。
如果他不简单,那么他到秦国来,究竟意欲何为?
士会正要沉心思考,无奈几个同僚向他走来。宴席他可以不热络,基本的应酬他却不能完全不理会。只得虚应一番,酒过几巡,胡乱调笑几句了事。
宴会结束过后的几日,士会被秦康公召去商议国事。进入议事大殿一看,除了几位高阶官员之外,魏寿余竟然也在,正侃侃而谈。
“士将军来得正好——”秦康公冲士会的方向点点头,“正说我国要新进一批武器。魏大夫提了不少好的建议,寡人听后受益良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