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办法追上前面那个中年妇女的身影,我不得不走一会就停下来揉揉眼睛,眼睛很疼,头也跟着很疼,就像是脑袋里埋了一颗炸弹要爆炸一样。
我不会放弃,因为我好像嗅到了十六年前母亲的味道,我更加努力的追上去,很快眼睛就不疼了,也能看清楚黑暗中那个妇人的身影了。
是人,不是鬼魂也不是我的幻觉。
我早已不记得母亲背影的模样,母亲也从未穿过这样奇怪的袍子。可我还是不甘心,悄悄的小心的继续跟随。
前面的妇人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只顾着做她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天已经完全黑了,她终于停了下来,停在河边南侧的一个椭圆形的土包上,土包很普通,可是四周却有些椭圆形的石块暴露出来。
我禁不住在黑暗中打了个寒颤,难道这里是个古祭台
我没有立刻靠近,不想让那妇人发现我,便隐在椭圆形土包东边的几颗光秃秃的白桦树下。那妇人抱在怀里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一些干枯的白桦树枝。
她有条不紊的开始用干树枝搭造了一个简陋的篝火堆,然后拿出打火机很轻易的点着。这有些奇怪,因为别的地方都是北风呼啸寒冷刺骨,却唯独那椭圆形土包周围安静而温暖,似乎一点风都没有。
篝火呼啦啦着了起来,火光照耀在妇人那被冻红的脸庞上。
她不是母亲。
妇人嘴里念念有词,她先是脱掉了鞋子,接着又从白色彩色的袍子里拿出一面圆圆的鹿皮鼓,嘴里念念有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击打鹿皮鼓的节奏妇人光着同样冻红的双脚围着火堆开始跳舞。
她到底在做什么
是传说中的巫师么
还是在单纯的祭天祈祷
或者干脆是个疯婆子
一个个幽深离奇的想法萦绕在我的脑海中,如同四周冰冷的西伯利亚北风无情将我包围。
严格来说我只是生在古河左岸,却没有在这里长大,在我刚出生的第47天就因为我至今不知道的神秘缘由举家搬到了白城。
好像后面有什么在追着,全家逃得越远越好的感觉,而我的母亲一直到她离家出走那一年也从未再带我回古河探亲。
对此我并未有什么怀疑,因为父亲是老实巴交的瓦匠,几乎常年在外面给人打工,母亲只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妇女而已。
这样平凡普通的夫妻俩是不会有什么惊天隐秘的。
北风更冷,椭圆形石台山坡上的妇人突然停住舞蹈和鼓声,一切瞬间归于安静,死一般的寂寥。
大地仿佛瞬间长眠起来。
一切都来到了我的节奏,我的世界,我安静的隔绝一切外界声音的世界。
我的心猛地提紧,不好,被发现了
因为那个妇人已经拿起一根燃烧的正旺白桦树枝当火把跳下台子向我走来,我的后背变得更冷。
我无路可逃,火把照耀之下那妇人越来越近,她的脸因为寒冷而呈现出一种紫红,她的手大而粗糙,她的步子也很大,跟男人的步伐一样。
该死的,她居然这么高,至少有1米9以上,不但高而且很强壮,黝黑的强壮,站在眼前完全就是半截铁塔。
情急之中我已经开始下意识搜寻可以用来防身的武器。
我的耳朵听不见所以我的眼力特别好,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也能看见距离30米之内的东西和人。
唰唰唰,我飞快的脱离已经失去掩护作用的白桦树,低头弯腰向左边的地沟处跑去。石头冰冷,却刚好可以刺激我的头脑更加清醒,我是个23岁的男人,我是逆转校队夺冠的篮球主力,我从小就是打架高手,就在不久之前的梅山我甚至还跟一个梅山武术高手打了个平手,所以我应该勇敢的作战而不是胆小如鼠的四处逃窜。
“过来。”那妇人的步子越来越大,开始冲着我大吼。
我完全听不见,但是我必须集中精力看她的口型来判断她到底说的是什么,字数越少词语越短我判断的准确率就越高。
“你过来”好在过来这几个字并不难猜,于是我努力调整呼吸说了一句自认为硬气的废话,我不说人家也正在过来。
我不能让妇人知道我是个聋子,那样只会让自己陷入到更大的被动之中。
“你是谁,在这做啥”妇人已经站在了我对面不到五米的地方,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小山,我知道战斗要开始了。
也许我不该回来,我们全家都被这里的某种神秘力量诅咒了,回来就会厄运缠身,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居然有了这么荒唐的想法。
只是这种虚无懦弱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因为我从不相信鬼神更不相信诅咒。
“你是谁在这做什么”我继续用眼睛盯着她的嘴唇翻译她的语言,气势上绝不能输。
“娃子,到这边来囊活囊活,找不着道了吧”妇人突然伸出粗糙的大手要强行拉拽我。
此时我手里的两块石头已经被我自己的体温焐热,我暗下决心她要真敢碰我我就跟她拼命。
“别怕,大娘带你去囊活囊活。”妇人继续把手伸过来,只是并没有对我用强,她显然看见了我手里的石头。
是害怕了么
“你是说暖和暖和”我一边继续全力备战一边尝试的问道,距离两米之内火把照耀下妇人的脸看起来竟然不像刚才那么凶恶了。
“来,囊活囊活。”妇人说的是当地方言,本来我应该很难猜到,我的解读完全出于本能,仿佛骨子里流淌的西拉木伦河血液帮了忙。
妇人见我仍然防备就主动转过身在前面带路,不再进行任何看起来像逼迫式的邀请。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抬头看天。
突然我很想妈妈,妈妈你到底在哪
你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回古河了么
我双手放松,手里的带着温度的鹅卵石哐当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