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汝良来到内堂,众人都上前见礼后,王之心让出自己位置,定要让黄汝良与沈犹龙同列首位。黄汝良却摇摇头道:“老夫已经是一介布衣,岂敢与巡抚同列王公公是上使,还是王公公坐吧。”
几番推来推去之后,郑冲有些无语,这是要推让到明天的节奏么实在忍不住了,郑冲起身抱拳道:“王公公,山长向来先公后私,您是身负皇命之人,您坐!”
话语掷地有声,沈犹龙赔笑道:“王公公,郑守备言之有理,您坐便是了。”王之心这才不得已坐了回去,黄汝良自坐了左首客位上与郑氏父子相对。
坐定后,王之心定了定心神,公鸭嗓子打着官腔又把旨意说了一遍,最后道:“圣上差派咱家为监军,自要用心办差,不知郑总兵何时能出兵北上。”
这是王之心第二次问起何时出兵了,郑芝龙不动声色问道:“王公公乃上使,不知王公公以为何时出兵妥当”
王之心端起茶杯,笑了笑道:“咱家不习兵事,出兵方略还是要看郑总兵的意思。不过咱家以为,既然有旨意在此,自然是越快出兵越好。”
郑芝龙沉吟道:“我郑氏自崇祯三年登岸受招安之后,每年都在与红夷、海寇作战。最近更是与红夷恶战一场,侥幸用火船之策,战而胜之。此战之中,我军用了百艘火船扑击敌船,虽然得胜,但百艘火船尽皆损毁。这些火船都是属下用战船改造,是以一战下来,我军便损失了百艘战船。此趟福建风灾,我水师战船也在风灾中损毁不少,更兼许多船厂、船坞损毁,战船维修困难,是以能够出战的战船并不太多。”
王之心一听,眉头一皱,忍不住想道:“这郑芝龙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听郑芝龙继续道:“听闻孔、耿二贼叛去之时,带走了大小战船三百余艘。海战之上,船多者,胜算方大。今趟若是分兵北上,当不少于六百艘战船,倍于敌军,方有胜算,但如今我福建水师要出六百艘战船,却是勉为其难了。”
王之心眉头皱起,郑芝龙却仍在说着:“更兼此时已经是深冬时节,海面都是刮北风,我水师北上乃是逆风,风向不利,行船困难。再者辽东海面开始封冻,若建奴水师龟缩港口不出,我水师只能在深海之处停留,难以靠近辽东海岸,也没有良机与敌接仗。”
最后郑芝龙才道:“此刻深冬进兵,得不偿失,不若等到来年开春之后,再行出兵如何”
沈犹龙没有说话,他在福建上任也有一段时日,海战的一些基本要素他也是知道的,郑芝龙分析的这些都是实情,并无夸大之处,郑氏水师如今有一半的战船等待进船坞修缮,一场风灾之后,战船损伤颇大。而且冬天海面皆是刮北风,风向不利,加之北面海域沿岸大多封冻,战船只能在深海活动,建奴水师一定是靠港不出的,如此劳师北上,却不能与敌人接仗,那去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王之心将手上茶杯重重放下,口中哼了一声,显得极是不满。沈犹龙也觉得此刻出兵仓促无用,但也不知如何开口,堂上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黄汝良却沉吟片刻后,望着郑冲问道:“博文,你以为如何”王之心也抬头望向郑冲,心头颇有些奇怪,为何黄汝良还要问郑冲,这父子俩人难道不是一个想法么
郑冲见黄汝良问道自己,目光看了郑芝龙一眼,郑芝龙轻咳一声道:“上使面前,谨言慎行,切莫胡言乱语!”
郑冲知道郑芝龙的意思,但还是咬咬牙,这才开口朗声道:“诸位大人,适才家父所说的都是实情,眼下的确并非最好的北上时机,天时、风向都对我军不利。而且真要动用大船队北上,必定要考虑周详,船队在何处港口停驻,在哪里修缮,在哪里补给,都是需要考虑周详的。不知王公公此趟前来,兵部可曾说过,我福建水师北上之后,听命何人,由谁节制,以哪座港口为北上船队母港,那处港口能容纳多少战船又如何补给船队”
这一连串问话,让王之心张嘴结舌,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郑芝龙捻着胡须,微笑颔首赞许,显然很满意郑冲这般说。黄汝良却面色微变,重重的嘿了一声,显然对这才这般说很是不满。最后还是沈犹龙勉强圆了两句道:“船队北上之后,再奏请朝廷安排如何”
郑冲摇摇头道:“水师作战,岂能临渴挖井若是无法补给,最后只能退回南边,这样无功而返,不但劳师费饷,而且挫伤士气,实不可取。更兼我福建水师不熟悉北方海域,仓促北上,实有不妥之处。”
王之心微微气恼,说来说去,这郑氏父子看来是不想出兵的了,当下目光一沉,淡淡的说道:“郑总兵,这圣上旨意在此,若不出兵,你叫我这个监军如何回禀呢”
郑芝龙刚想接话,郑冲却朗声道:“公公,属下的话还没说完!”
王之心一路赶来,已经颇为劳累了,现下也不想多费口舌,当下道:“若还是说出兵难处的话,也不必说了!”
不想郑冲大声说道:“虽然此刻便即出兵,的确难处极多,但属下还是愿领一军北上!”
此言一出,在座的四人都是吃了一惊,黄汝良略略惊讶后,脸上浮起欣慰的笑容,沈犹龙却是疑惑的看了看郑芝龙,郑芝龙则面色微微发青,显然很是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