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瞧不起别人,这是李顺贞一路上挖苦郑冲的话语中最有营养的三句话。郑冲第一次没有反驳李顺贞,而是低头沉思着。
或许自己真该反思一下了,自以为能掌控一切,能算无遗策,但始终还是会遗落些什么,这就是常言说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吧。
郑冲其实打心眼里瞧不起朝人,总觉得思密达们天然自带傲慢无知的属性,也许是自己对后世思密达成见太深的缘故。回想起来,上一趟李荟建议仁川登陆,若非是李荟这等老将提出,换做其他寻常朝鲜将领,郑冲自认为是不会听从的。
回到水营帅帐之内,郑冲立刻召集明、朝两军重要将领商议大事,议题便是如何防范随后可能到来的雨季洪水问题。
很快诸将聚齐,郑冲起身后,先向朝军诸将躬身一礼,随后朗声道:“诸位将军,之前排兵布阵的确是本帅自以为是了,这里向诸位赔罪。今后若是本帅的军令之内,有任何的错漏之处,还请诸位一定要敢于开口直谏。”
李经荣为首的朝鲜诸将都是一阵愕然,长久以来看不起朝军的明军主将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颇为意外。当下李经荣等人急忙起身来还礼,口称不敢。
郑冲又朝明军一众将领道:“如今我等在朝鲜备胡,友军将领对朝鲜天时地利人和极为熟悉,行军打仗之时,当多听友军将领的建议,不可擅自决断。”明军众将也起身领命。
一旁站着的李顺贞闻言,不由得偏头看了郑冲几眼,心中暗想:“这大恶魔居然能这么快认错,还开诚布公的这般说话,倒也真是胸怀宽广。呸,想什么呢,他这是惺惺作态……”
李顺贞想着自己心头稀奇古怪的心事,不妨郑冲凌厉的目光忽然望向自己,不由得一阵心慌。
“如今大战在即,我军部署上还有什么错漏之处,还请诸位像顺贞郡主这般,能直言不讳,说错了也没关系。若是说对了,本帅重重有赏。”郑冲看着李顺贞缓缓说道。
当下朝鲜诸将来了兴致,当下便有李经荣说了几处错漏,都是排兵布阵的疏漏之处,特别是对朝军的安排,李经荣显得格外有些不满。
此前按郑冲的部署,朝军被安排在远离第一线的地方部署,朔州城的东南角之处,布置了朝军五千大军,这明显是有些浪费军力。须知清军即便渡过大江后,也该是从西面、北面率先发起对朔州城的围攻。朔州城东南角上不但位置太偏,而且此处地形受几条汇入鸭绿江的小河限制,很难能展开大兵团作战。因此李经荣认为让五千朝军驻守这里,这是在浪费兵力。
“郑总兵,属下知道我军将士孱弱,但毕竟守城战时,若能多增加一个人的力量,便能多增一分胜算。”李经荣诚恳的说道:“属下觉得应将东南五千朝军拨出三千来,安排到城北、城西两个方向去。即便我军将士难以匹敌建奴弓马,但至少能帮着城头的天兵搬运守城所需之物啊。”
李经荣说得有理,郑冲起初是担心朝军反水,也担心朝军将士临阵脱逃,影响自己军队的士气,这是极度不信任的表现。但现在想来,即使是明军,郑冲也不可能完全保证不会出现逃兵,所以只要派出督战队,临阵脱逃者,不论是明军还是朝军,都杀无赦,这样才能稳定军心。
至于生怕朝军反水,是因为当时李廷彪态度暧昧,所以郑冲才不得不防,但这时候李倧已经复国,李廷彪也上表尊奉李倧为国主,朝军之内虽然可能还有个别人会想着反水,但大部分朝军将士一定是会拼死力战的。所以听了李经荣的话后,郑冲当即下令调整部署,三千朝军分散加强到城北和城西布防。
说了许多错漏的补救措施之后,最后说到了这江水上涨的问题,郑冲看着李顺贞道:“是你发现的错漏之处,你可有办法解决”
刹那间,帐内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李顺贞身上,少女俏脸微微一红,显得微微有些局促,但见郑冲的目光中有鼓励的神色,少女定了定心神开口道:“既然城外营寨挖了三道堑壕为屏障,索性加宽加深三道堑壕,并在三道堑壕之后,垒土为堤坝。堑壕与护城河连通,最后再疏浚回到江中,这样便是引水分流。加上堑壕之后垒土筑坝,想来也能抵挡洪水。其实,若是江水上涨,靠岸边最近的水营可能损失会大些,所以今后水营布置上,多用廉价材料,也不必劳民伤财,弄些华而不实的布置出来。”
郑冲点点头,朔州城的水营其实也只是临时设置,今后若是战线望北推进,这里的水师营地迟早是要废掉的,倒也真的不必搞成永久建筑那般坚固,一旦发大水,水营多半会被淹没,得不偿失。
当下将朔州防御上的错漏之处都做了调整之后,郑冲吩咐诸将分头火速办理,帐内只留下金日观、李经荣两人,而李顺贞等讲武堂学员则都留了下来。
“其实今日巡营,本帅是在担心我军沿江布防太过严密,胡奴难以渡过江来,这样我军就不可能依凭江南岸上坚固的城防硬寨来杀伤胡奴。”郑冲缓缓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本帅希望看到的是,胡奴南渡之后,大量兵力被牵制在义州、朔州等五座坚城之下,进退不得,只能与我军消耗。但现下看来,我军布置太过严密,我也想不出胡奴如何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