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凭着记忆,一路数着坟茔找到舒家十九口人集中安葬的林子时,被墓前立着的一道高颀身影惊了一下。
“老奴见过王爷。”周嬷嬷忙放下手中祭品行礼。
立在舒景程夫妇墓前的,正是一身素衣打扮的凌励。听闻舒眉到了,他转身上前相迎,“昨日处理军务太晚耽误了,今日一早赶回来又怕进城与你错过,就直接来建忠县公坟前了。”
“凌励哥哥怎知我爹爹娘亲坟茔的位置?”见了凌励,舒眉心中欢喜,却还是好奇问道。
“建忠县公及夫人安葬那日,我曾带人协助过薛知州。”凌励接过舒眉手中挎着的竹篮,取出里面的香烛、尊榼及一应寒食,躬身在墓前摆放起来。
“多谢凌励哥哥襄助,让我阿爹阿娘能够入土为安。”舒眉敛衽屈膝郑重向他致谢。
“阿眉,我们之间……你不必这样谢我。”凌励赶忙一把扶住她。这一礼,他如何受得起?
“要谢的。若非有凌励哥哥,我也早是泉下之人了,我阿爹阿娘清明就没人祭扫了……”
舒眉眼中含泪,躬身再拜。
见舒眉再次朝自己拜谢,凌励愣愣怔住。三年前,他带领芦城厢军诸人一早就赶到了安源城,他亲眼目睹西犁蛮子截杀舒景程、血洗都尉府而始终心如磐石。若非他想利用舒眉来刺激舒世安,她的确早就是这泉下之人了……那时,他何曾料到会有今日?!
拜谢之后,舒眉跪在墓前,点燃香烛后,一边焚烧楮锭,一边抹泪祭告。
看着这般哀伤的舒眉,凌励才明白:见死不救之恶,并不能被西境大捷之善掩盖;而对一部分人的恶,也并不能被对其他人的善冲抵。他方才已在舒景程夫妇墓前诚恳忏悔过了,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定然不会作出如此卑劣的选择。
“阿爹阿娘,女儿还有一件事要禀报。随女儿同来祭扫的,是守护我们西境的镇西大将军凌励哥哥,也是女儿想要托付终生的人。今日女儿禀告双亲,你们商量后若是同意,就让这只翠衣蝈蝈叫一声。”说着,舒眉从竹篮中取出一只装了蝈蝈的草笼放在了墓前石台上,随后拿起一叠楮锭仰首递给凌励,“凌励哥哥,你也给我阿爹阿娘烧些纸钱吧?”
凌励没料到舒眉竟以这种方式禀报双亲,还要求得同意?虽说以皇子的身份替舒景程夫妇祭扫不合礼仪,他还是接过楮锭,在祭祀泥盆前蹲下来,一张张烧祭起来。
厚厚一叠楮锭烧完,那笼子里的蝈蝈依然无动于衷。凌励心想:舒景程夫妇若泉下有知,定然不会同意这桩婚事。只是,托蝈蝈应声这种事,如何信得?
凌励小心瞥了一眼舒眉,又拿起一叠楮锭道:“阿眉,万一,万一你选的这只蝈蝈是哑巴呢?”
“不是的,昨日它叫得可欢了。”
“你方才带着它一路晃荡,想必是摇晕了。”
“蝈蝈会晕吗?往日我带着蝈蝈一路跑到璎珞郡主家,放下笼子蝈蝈就能打架啊……”舒眉疑惑道。
凌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蝈蝈若一直不肯出声,她岂不是要在这里一直等着?
一旁的周嬷嬷见凌励愁眉,便上前拿起石台上的小笼子,“王爷与舒姑娘如此恩爱,舒县公和夫人没道理不同意的,早晨出门到现在走了大半天了,我瞧瞧这蝈蝈大人是不是还活着?”说着,周嬷嬷便打开了笼盖子,将那蝈蝈往手心里倒。
“肯定活着的,刚才我还见它动了的。”舒眉头也未抬答道。
“啊,果然活着……”那只翠衣蝈蝈被倒出来后,后退一蹬,眨眼的功夫就跳进了旁边的草丛里,周嬷嬷顿时惊慌失措道:“糟糕,蝈蝈大人跑了,这,这可怎么办?!”
“嬷嬷你,你……”舒眉急忙丢下手中的楮锭,扑去草丛中寻找。
周嬷嬷朝凌励丢了个眼风,凌励当即站起身来,“阿眉别急,我帮你一起找。”
两人在坟前林子里扒拉着草丛翻找了一圈,自是无功而返。
“舒姑娘,实在对不起。老奴今日办了蠢事,还请王爷责罚。”周嬷嬷见状主动上前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