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以为这二人都将成为施浮丘的刀下亡魂。
然而,那士卒抬头的一瞬间,满天的刀芒突然消失无影,施浮丘的刀仍维持着下落的姿势,却未曾劈下。
而那士卒的刀却在施浮丘尽敛刀芒的那一刻,抬手刺进他的腹部,喷射出一道血柱。
溅了血雨般的树叶摇摇欲坠,施浮丘静静地望着那个士卒,那个士卒也静静地望着施浮丘。
边定自从听到‘叮’的一声响后,奇怪的睁开了双眸,直到他看清了身旁那个士卒的脸,面色才显出一种半懵半懂的神色。
“你……”施浮丘的面色先是诧异,接而平静,现在已经满面释然,似乎还夹杂了一抹庆幸。
他的手顺着插入自己腹部的那把刀刃,一路抚向了手持刀柄的那个士卒。
士卒却在他的手试图握住自己的时候拔刀而出,带出一条血溅的弧度。
“我母亲姓方,我叫方伟栋,我曾在丹凤宫门之上誓言,要亲手报这弑母之仇。”他通红的眼中,根根血丝爆出,面上还有一种混合着快意的扭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很是狰狞。
原本所向披靡的施浮丘,腹部中刀之后流失了一些生机,如同迅速苍老了一般,在方伟栋拔刀之后,他手持长刀拄地,脱力单膝下跪,一动不动。
就跟一根已经枯死了多年的枯木树根一样,尽是灰黑的风霜痕迹,却又满是苍劲的线条。
施浮丘一手捂着腹部汨汨流淌的血液,一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突然弯唇欣慰的笑了出来:“也好,我施浮丘总归还有一点血脉留存于世。”
边定直到此刻才彻底明白,为何满天的刀气突然消失无影,为何施浮丘反被这么个内力稀薄的人刺中腹部。
原来施浮丘自己知道,即便他将边定斩杀于刀下,剩下来的也不过是困兽死斗,毫无生机。
施家军其他的将士可以缴械不杀,可他施浮丘,他儿子施嘉良,无论投与不投,都必死无疑。
他之前劝说萧言竣,也不过是因为他身体里多少还有些施家血脉,又是皇上亲子,还有一线生机罢了。
如今落刀之下,看见了方伟栋的那张脸。
施浮丘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位戴罪立功的儿子。
自己若是被他诛杀,也不知道能不能让皇上对他格外开恩,或许将来还有机会,许他一个梦寐以求的锦绣前程。
既然,他横竖都是死,不若用自己的死,去为自己唯一可以活下来的儿子,铺一条康庄大道。
自从方伟栋降生以来,他身为人父,从未为他做过一件事情。
不曾伴他长大,还给他的童年带来了难以磨灭的阴影,至使他差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眼下,他便用自己苟延残喘的一条命,去换他的一个未来,也算是他作为父亲,为他做的唯一,也是最后的一件事情。
方伟栋显然并不知晓这短短的片刻,施浮丘的内心翻腾了多少浪潮,涌现了巨大的波澜,经历了自我一生的谴责,也将方伟栋重新举起刀刃的手,当做了自己最后的救赎。
方伟栋心里那条复仇的毒蛇,已经夭矫地冲出他的身体,叫嚣着激荡他全身的血脉,迫不及待要去迎接那鲜血淋漓的复仇快意。
就在他刀尖即将没入施浮丘胸膛的那一刻,忽然从蒙军阵营中传来了一声迫切的:“刀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