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三爷。”崔湜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对着张仪正行了一礼,张仪正才不似世子那般礼让他,大喇喇地一掀袍子在他面前坐下,冷着脸道:“去年秋天,我曾认真请托过先生一件事,不知先生可否还记得?”
崔湜笑道:“记得,三爷那时不是想给冒澹川一个饭碗么?他那典签做得不错,肚子里还是有几分墨水的。三爷是不是还想再给他提一提?但再往上,只怕就要王爷点头了,在下做不得主啦。”
张仪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心平气和下来:“不是这事儿,是王中丞之子请托我帮忙照顾崔家流放到林州妇孺那件事,我当时请托先生,看是不是能给他家换个地方,只要能远离西晋便可。先生记不记得?”
崔湜微蹙了眉头道:“记得。”
张仪正又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冬日之时,我又求过先生一遭,先生记得否?”
崔湜挺起腰杆道:“记得。”
“两次先生都应了我,先生记得否?”张仪正站起身来,俯下身子气势汹汹地瞪着崔湜,恶声道:“先生既不肯做,何苦要哄骗于我?在你眼里,我竟如此好欺?”
崔湜不慌不忙地对着他深深一揖,正色道:“还请三爷见谅,您骂也好,打也好,此事在下实在无能为力。”
“先生是父王面前第一得力之人,我哪里敢动先生一根头发丝?”张仪正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涩声道:“为何?你们可是族亲,当年你们两家人……”
崔湜垂着眼豁出去似地道:“当年家母在世之时是来往得比较密切,但不怕三爷见笑,在下不过是为了尽孝讨家母欢心。实际上,在下一直十分鄙夷崔氏父子为人。已然断交,便不可能再多事端。”
张仪正怔住,满眼的不敢相信:“可是你当初……”
崔湜苦笑道:“三爷是要说只是流放崔家老幼,而非是罚没入官操贱役一事?彼时各大王府人人自危,在下便是顾着王爷也不敢插手。这事儿,恐怕去问许侯爷更好问得清楚些。”
“又关许家什么事了。”张仪正沉默片刻,猛地指定了崔湜吼道:“我只问你,当初你母子逃难至上京,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更无余粮度日,若非是崔家老太太伸出援手,崔家老爷子替你引荐,你哪里又能有今日?如今不过是举手之劳,立刻便要伐晋,林州首当其冲,他一家老小都可能死掉,你却也不肯帮一帮?”
早有伺候的下人闻声赶来,见状战战兢兢欲上前相劝,崔湜朝众人摆摆手,心平气和地看着张仪正渐渐变红的眼睛,淡淡地道:“三爷您太激动了。在下不帮,自有在下的理由,问心无愧。”
张仪正的手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嘶哑着嗓子道:“你有什么理由?”
崔湜皱了眉头道:“这是在下的私事。三爷不必得知。三爷若真是想帮那崔家,自可去求王爷,何苦来为难在下?但在下要奉劝三爷一句,同是做子女的,三爷便是不能替王爷分忧解难,也不要给王爷添麻烦。朋友义气要讲,却也要看能否作为。”
“先生说得是!你这孽畜,片刻不在眼皮子底下便要犯事!还不赶紧给先生赔礼道歉?”康王妃一阵风似地走进来,堪堪拦在张仪正面前,对着崔湜深施一礼,抱歉道:“崔先生,对不住,这孽畜得失心疯了。”
崔湜还了康王妃一礼,恭敬道:“王妃多礼了。说来也是在下欺瞒敷衍三爷在先,三爷生气愤怒也是有的。”
“先生不必自谦,这些年先生做的事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总都是为了府里好。”康王妃转过身对着张仪正喝斥道:“孽畜,还不给先生赔礼?”
张仪正却只是咬着牙愤怒地看着崔湜,康王妃岂容得他如此放肆?一个眼神扫过去,便有孔武有力的护卫上前强按了张仪正,逼他给崔湜行礼致歉。崔湜哪里肯受这种礼,淡淡一笑便托辞走开。
康王妃晓得其尴尬,也不勉强,只回身瞪着张仪正,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晓事的小畜生!”话音未落,突地扶着额头呻吟了一声,身子一晃便往旁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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