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扶抬眼直视着她道:“你多虑了。我不过是怕了。”
卢清娘皱眉道:“怕了?”
许扶振振有词:“你大概也听母亲抱怨过,若非我当初救了他二人,也不会被康王府盯上,自不会被鞭笞凌辱,更不会险些家破人亡,失去你我的孩儿。我比不得他们,没什么依仗,能做的不过是独善其身,再不与他们纠缠不清。这便是真相。”
卢清娘不信,即便她娘家父亲也曾提醒过她,即便趋吉避凶乃是人之本能,但她仍然不信,她只凭着直觉便能认定许扶在说谎。于是她大声反驳道:“夫君为何不去想,如今咱们危难之际更要紧靠着他们才能逃过这一劫?”
许扶摇头:“上次之事康王府与侯府那边已经使力了结了,我说的是日后。日后两边相争只会更惨烈,似我这等小人物还是少掺杂为妙。再来一次,便是家破人亡,永无翻身之地。”见卢清娘还要多言,便翻了脸疾声斥道:“这不是妇道人家该管的事,安心养好你的身子,成日拖着病体,上不能孝敬公婆,下不能行主母之职,还要我们成日为你担忧,你待是要如何?”
自成亲以来,他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说话伤人。卢清娘的脸瞬间惨白,沉默地福了福,退了出去。
许扶的手在袖子里发着抖,他想拉住卢清娘,终究又放弃。他已经什么都给不了她了,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痛苦和惊恐,他只能盼她早些好起来,便算是了却他一番心事。死,太过简单容易,他不服!不服!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他偏要与这光怪陆离的命运斗上一斗,看看谁输谁赢!许扶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窗外绿光潋滟,房檐下卢清娘亲手制作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他将双手握成拳头,他要活着,亲眼看着他所爱的人们好好活着。
赵璀拿着断指,捂着手往外狂奔,迎面撞着了个穿白衣的年轻男人,也无暇他顾,只当是许家的下人,便阴沉着脸厉声道:“滚开,别挡着爷的道!”
那人仔细看了他一眼,恭顺地俯了俯身,退让到一旁,目光却随着他脚下的鲜血一直将他送到了大门前。却也不惊动他人,默默地取了清水笤帚,跟出去认真仔细地将门前洒落的鲜血一一擦净。
朱贵端了个小凳子躲在阴凉处,喝着凉茶,磕着瓜子,先是看到一个胡须男从里狂奔而出,迅速上了街边停着的一张车离去,接着就看到一个人提着水桶出来冲洗台阶。不由得笑了,心想这许扶的脾气还真是大,早前他们至少没被洗地,这个人却比他们还要惨,连地都要被洗一遍。
傍晚的康王府已经渐渐凉爽下来,宣乐堂里的小厨房中却是热得犹如蒸笼一般。许樱哥立在厨房一角,一手拿着凉茶,一手拿着大蒲扇用力搧着,热得焦躁不安。一群人出门许久还没消息传回来,她挂怀着许扶是否肯听张仪正分解,挂怀着前去许扶家里打探消息的双子是否打探到了消息。
青玉晓得她心中担忧,便低声安慰道:“奶奶不要想多,急不来。”
“嗯。”许樱哥挺了挺腰,转头看向一旁紧张地盯着灶火的厨娘:“金大嫂,多少时辰了?”
金大嫂圆白的脸上同样认真而紧张:“回奶奶的话,从入坛炖上开始有二个半时辰啦。”
紫霭走将进来,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奶奶,四奶奶来了。”
许樱哥便笑道:“我出去歇歇。青玉和紫霭盯着,再过半个时辰叫我。烦劳金大嫂去做我说的那几样配菜。”言罢走将出去,但见廊下敏娘与华娘坐着翻绳玩,冯宝儿带了张幼然坐在一旁同康王妃、宣侧妃说话,见她出来,所有人都一个表情:“还没好?”
许樱哥接过神情复杂的曲嬷嬷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脸,笑道:“快了,再等半个时辰。”
康王妃和华娘、敏娘便泄了气:“这么难得。”
宣侧妃精神抖擞地拉她在身边坐下,笑道:“怎地半点香味都闻不到?”又似笑非笑地道:“你也是,孩子守了一日都不给进去瞧瞧,自家骨肉,还怕她们泄了你的密?”
冯宝儿轻笑道:“三嫂不是小气,是怕她们磕着碰着烫着。女孩子金贵。”
华娘本是个骄傲性子,闻言十分不服,噘嘴道:“祖母让我们跟着三婶娘学厨艺书画,便是不怕我们被磕着碰着烫着,谁会那么毛手毛脚?不过是好奇,谁会把秘密露出去?反正我不是那样的人。”
许樱哥笑道:“晓得你们不是那样的人。”
冯宝儿道:“就是,只是因为你们年纪小。”
华娘不满地瞅了冯宝儿一眼,穷追不舍许樱哥:“那三婶娘给我们开开眼界?我只看一眼,不看佛跳墙了,就看看那养生食谱,只看一眼,保证不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