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胡安.帕蒂尼奥没有说到最后,但聪明的何塞.帕蒂尼奥也想到了——可能卡洛斯二世的情况不如人们以为的那样乐观——他等不及利奥波德一世的女儿安东尼娅了……
不久前,何塞也随叔叔见过那位公主,哈布斯堡的安东尼娅,她有着一张典型的哈布斯堡脸,完全无法与法国的大郡主相比,身材矮小,声音虚弱,八岁的孩子看上去就像只有六岁,四年后,或是六年后,也很难说有什么改变的可能——另外,他们带去的巫师也说,安东尼娅公主的生机还不如现在的卡洛斯二世旺盛,他们在一起,很难说能不能有孩子。
至于大郡主么……何塞在最初的悸动后,就立刻隐晦地观察起这位郡主的……胸膛和臀部……
这种观察行为会被数百年后的人们认为是猥wei亵与骚扰,但在这个时候,尤其在何塞相当于半个使臣的时候,这种行为是相当合情合理的——在后世的小说与电影中,人们看到一个王后直截了当地问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女孩,可能的王子妃人选是否来了月事的时候,会觉得惊诧和难以理解,但在十七世纪,通常情况下,国王与王子都不会亲自去另外一个国家探望自己未来的妻子,反之亦然,他们对丈夫(妻子)的所有了解一是从画像,二就是使臣们的回报,一般而言,那会是很长的一封信。
如果这些人要描述的是一个国王或是王子,他们会描述他是否高大,肩膀是否宽阔,嗓音是粗野还是优雅,鼻子是否足够大(那时候的人们认为大鼻子的人有着比较强烈的需求),如果对方成年了,他们会去向他的爱人,或是他经常拜访的名姝提出一些比较私密的问题……
若是他们要观察的是个公主或是郡主呢,就像何塞那样,他们会端详她的身段,远胜过她的脸庞,因为一个王后,王太子妃是否能够生育远超过她是否拥有一张漂亮的面孔,他们会细细品味她走动的姿态,从密密叠叠的裙摆下窥视她是否有个丰满的臀部,她的胸膛是否足以负担得起一个婴儿或是更多婴儿的索取,他们甚至会收买她的侍女,让医生嗅闻她的私物,来确定她是否已经有了做母亲的准备……
别笑,诸位,也别谴责,在十七世纪,婚姻的真谛还是如上帝所说,是为了人类的繁衍,这点远在爱情或是政治之上,这也是为什么,一旦男方,或是女方确定不能生育,无论是为了什么,他们的婚约都是不成立的。
而且在一门婚事中,哪怕是已缔结了婚约,只要没有同房过,一样可以被解除——路易十二就是以此为理由宣布他与第一个妻子婚约无效的,哪怕法兰西的让娜哭叫着他们一晚上同床了三次——好吧,这个话题最好还是不要继续下去,但何塞,这个十三岁的男孩确实是抱着一个严肃并且端正的态度来看大郡主的。
大郡主转过头去的时候,那道令人不快的视线马上消失了。
“我是西班牙的国王卡洛斯二世,大郡主,”卡洛斯二世说,他控制住颤抖的手,脱下帽子,向大郡主行了一礼,他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过——他是说,他的癫痫已经被治好了,不然就凭刚才那股悸动的情绪,他就得发病,倒在地上滚来滚去,口吐白沫:“我没想到会这样快地见到您,殿下,这是一桩多么值得庆幸与喜悦的好事,就像是鸽子降落在圣以西多尔(马德里的守护圣徒)的面前,给他带来美与智慧的光芒似的。”
大郡主有点吃惊,也许是因为卡洛斯二世给她的印象已经落入低谷,虽然他过于直接的赞美在凡尔赛宫显得粗俗又无礼,但他看上去确实与那个连依靠着自己的双腿行走都不能的痴呆有着天壤之别:“您的话让我感到万分荣幸,”因为之前知道侍女伊娃被西班牙人截住了,有了准备,她也能从容地直视卡洛斯二世:“但陛下,请允许我重复之前的话,伊娃是我的侍女,她来凡尔赛不过一个多月,她并不能认出这里的每个人,我为她的鲁莽与无知向您忏悔,”她握起双手:“陛下,如果您愿意接受,就请把她还给我吧。”
“当然。”卡洛斯二世想也不想地回答,他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听到了一声嗤笑。
“等等,”那个人越过了大郡主,挡在了她和卡洛斯二世之间:“我们或许应当感谢您的宽容,西班牙的国王陛下,”那个年轻人怀抱着手臂,昂着头,笑吟吟地说道:“但您的侍从之前说,要伊娃女士的丈夫,兄长或是父亲来向您们道歉,或是接受你们的决斗邀请,您们才愿意释放这位无辜的女士……”
“您是谁?”何塞问道。
“我是费迪南.德.美第奇,”年轻人说:“我的父亲是科西莫三世。”
科西莫三世,托斯卡纳大公,托斯卡纳公国不是一个强大的存在,但位置很关键,何塞迅速地做出了判断,“看年纪您不是这位女士的父亲,那么您是她的丈夫?”
“不。”费迪南摇摇头。
“那么您是她的兄长?”
“也不是。”费迪南拖长了声音,慢悠悠地道。
“那么您以什么身份来为这位女士发声呢?”
“以爱人的身份。”费迪南大言不惭地说,他向伊娃眨眼睛,伊娃瞪了他一眼,要知道,她刚才就打算用实际行动告诉这些西班牙人,无需兄长,父亲或是丈夫,她就能和他们决斗,任何一个人——如果她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孩,早在那一刀劈过来的时候去见上帝了。
她也看到了大郡主身后的那些年轻人,虽然从路易十三时期巴黎就不允许公开决斗了,但这种干巴巴的条令丝毫不能对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形成妨碍,他们随身带着刀剑,火枪,就不是用来做摆设的,但首先走出来的竟然是费迪南,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她一点也不觉得费迪南对她有意,费迪南和其他男孩那样,眼睛里除了大郡主外就没有别人,何况是她,她不是妄自菲薄,但让.巴尔为她送行的时候就说过,巴黎或是凡尔赛,就算是要做爱人,也是要看身份和地位的。
伊娃的想法也是在场其他人的想法,卡洛斯二世看着费迪南,然后是另外的年轻人——他当然是会感到嫉妒的,他现在虽然算得上是个健康的人,但是不是真的完美无缺,他看那些和他同床的侍女就能看得出来,她们尽可能地不看他,他的脸,他歪斜的肩膀,他凹陷的胸膛,他细如麻杆的双腿……她们渴求的是每早的珠宝与赏赐。但与此同时,一股信心从卡洛斯二世的胸膛间翻涌而出,他想起了托莱多大主教与帕蒂尼奥先生对他说的话……
他是西班牙的国王。
西班牙的国王陛下,就注定了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男性之一,那些俊美的,强壮的,聪慧的男性和女性都要为他头上的王冠匍匐在地,他无需在意他们,他生来就高高在上,他的垂怜可以让任何一个勋贵或是他们的妻子,姐妹,女儿欢喜不尽,他手中的权势胜过一双康健的腿,他手中流过的金子与银子也比白皙的肌肤更耀眼,而马德里与托莱多宫殿的珠宝,足以照亮他的双眼——而去掉那些会因为岁月流逝而失色的东西,任何一个聪慧的女性都会选择他而不是别的男人。
“那么,您要为她道歉吗?”他听到自己问道。
“不,陛下,”费迪南说:“我选择决斗。”
接下来就是奥尔良公爵看到的场面了,在奥尔良公爵的仆人慢吞吞(公爵怀疑他有意为之)跑到他们所在的位置,高声传达公爵的命令,让所有人都住手之前,西班牙人已经倒了四五个——先走出来的是费迪南不错,但他的几个伙伴,可不会让他专美于前,于是一对一的决斗就变成了五对五,一对一的决斗西班牙人或许还有获胜的机会,但五对五——这些年轻人,从勃兰登堡的腓特烈,鞑靼人首领的儿子安沃,到托斯卡纳的费迪南,他们可都是法兰西皇家军事学院的旁听生,国王有派遣教师专门指导他们,他们最先开始学习的就是配合,因为说到个体战斗,他们从小就有连续并且完整的课程与老练的指导者。
西班牙人吃亏就吃亏在依然采用了一拥而上,而后分别选择对手,单独击破的战术,无耻的法国人——他们这样说,却一下子就迅速地散开,在一眨眼间就干掉了一个敌人,数量的优势迅速压过了力量与技巧的优势,不用往下看也知道结局如何。
虽然西班牙人诟骂不休,但在一对一决斗的时候不应有其他人帮忙,但在五对五的时候,朋友与朋友是可以相互配合的,达达尼昂伯爵和他的朋友就参加过这样的多人决斗,他看完了全场,甚至得意洋洋,欢欢喜喜地吹起了口哨。
幸而有巫师在,除了一个被费迪南贯穿了喉咙,没有任何挽回机会的倒霉鬼之外,另外几个倒下的西班牙人侥幸逃过一死,就是卡洛斯二世的颜面不太好看,不过他们在凡尔赛,不是在托莱多或是马德里,又是他们首先挑衅,西班牙人也无话可说。
伊娃看了看费迪南,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个一上来就被费迪南刺死的人正是第一个跳出来呵斥并且一直抓着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