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后小山上的半山腰,方自归回头一看,只见风卷动着棉花糖一样的白云在蓝天上飘过,几缕阳光从云间射出,照在几户农舍上。远处的牦牛在草地上安详地吃草,潺潺的河水在山脚下流动,一块块田地显示出不同的颜色,田边一排树的树叶也是绿色、金黄、浅红各有不同。黄绿的山峦,连绵起伏,方自归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浸泡在水中,正透过有些晃动的透明水体,观察着梦幻似的田园风光。
因为病倒后就一直睡,方自归几天来已经睡了太长时间,此时肌肉不酸了,骨头开始酸。当方自归重新感觉到饭菜的香味,就在这天午饭后决定在村子附近走走。
方自归爬到山顶时,山下的景色跟刚才又有所不同。因为太阳和云朵的移动,光影变幻,这时最耀眼的一片区域是一块农田。这块农田因为刚被收割过,显露出来一片土黄色,四周则是绿得深浅不一的田地。在阳光的照耀下,这片土黄色田地上的一台红色农用拖拉机红得特别鲜艳,好像一支画笔的笔尖在移动。
拖拉机在犁地,所经之处就留下深褐色的线条,使这片田地变成了一幅黄色画布上用深褐色曲线、斜线、直线勾勒出的抽象画。
一件件往事,就像缓缓移动的红色笔尖一样,缓缓地方自归的心头呈现。
方自归走回到318国道边,坐在一块石头上,拿出了那本《The Coming Collapse of China》。【译:《即将崩溃的中国》】
这本书是方自归请周由帮忙在美国买的,这次出来却一直没看,现在一个人滞留在新都桥,无所事事,就可以开始看起来了。
看书的过程中,时不时有汽车经过,但方自归没等到一个骑行的人。
零三年时,人均GDP还不到位,有钱有闲来川藏线上撒野的骑行客还很少。方自归就边看书边等待,看能不能等到可以组队的骑友,却首先等到了令方自归吃惊的一幕:只见三个身前挂着一块皮革的藏民远远地来了,他们每走几步就附身趴下,好像是磕头做什么祈祷,然后爬起来走几步,再趴下……他们离方自归越来越近,他们趴下时,手上绑的木板与碎石子路面接触发出的摩擦声越来越清晰。
方自归心想,他们应该就是罗布说的那些磕长头去拉萨的人吧。
他们一脸虔诚地在方自归面前经过,渐行渐远,方自归就觉得,人家爬都要爬到拉萨,自己骑着现代化的山地车,无论如何也要到达拉萨。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件坏事不经意间就可能变成一件好事。方自归因病滞留在新都桥,却等到了一个改变和影响了他一生的人。
到达新都桥的第七天,方自归遇见了在新都桥安营扎寨的湘湘、细妹、小枫、齐齐、馒头、CK和伍明哥。这个队伍全都戴着头盔,一看就是一路人,方自归在了解了他们确实是去拉萨后,便申请入伙,队长湘湘就对方自归说:“我们是一路上住青旅的,有时候还住帐篷,你可以吗?”
“青旅和一般旅馆有什么区别?”
“青旅就是很多人一个房间,一个床位五块钱十块钱那种。”
方自归来川藏线是打算自虐的,但原计划没打算把自己虐得如此彻底,可是想加入团队,也只好入队随俗,方自归便答应道:“可以的。”
“队里有三个女生,所以骑行速度比较慢,你能接受吗?”
其实骑这种路,方自归的最大特点也是慢。况且俗话说,男女搭配,骑车不累,方自归对队里有女生完全持欢迎的态度,于是道:“能接受。”
“好。那我们明天早上七点半一起出发。
这个队是湖南妹子湘湘和海南妹子细妹通过QQ群在成都组的,湘湘和细妹是同学,本来在成都拉了四个壮丁组了一个六人的队,翻折多山时捡了广西妹子小枫,该队就变为七剑下天山的阵型,在新都桥又捡了方自归,该队又变阵为天龙八部。
四大壮丁中的齐齐为爱而骑,馒头为不爱而骑,CK为疯狂而骑,伍明哥为朝圣而骑。
齐齐是河北人,在成都认识了湘湘,发现与湘湘特别有共同语言。后来齐齐与湘湘都觉得彼此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比较接近,而且爱情观、婚姻观、家庭观也差不多,就难分难舍了。两个人相遇,三观一致就很不易,六观都这么配,八字就肯定不必看了。所以本来没有骑行川藏线计划的背包客齐齐,在发现湘湘后,就义无反顾地在成都买了山地车,追随湘湘的步伐,准备在川藏线上追追湘湘。
馒头是四川人,队内唯一的在校大学生。据馒头自己说,他在学校里追一个妹子没有追到,反正他那个专业到了大四就没什么事干,所以就到青藏高原上追追风。馒头长得圆圆的,明显是中国十年前取消粮票的直接受益者,“长河落日圆”这句形容风景的古诗,也可以用来形容馒头的身材。正因为他这种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他骑上坡时喜欢推行,所以被队友们尊称为川藏线第一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