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的蓝色大铁门上,“建南集团一公司”的白色字迹的油漆已经开始脱落。铁门并没有锁,母司打开铁门开车进去,发现民工住的活动板房旁边的空地上,居然开辟出了一片菜园,旁边还有一块地被篱笆围了起来,里面养起了家禽,就觉得相当惊讶。
母司有两年没有来过复行新工厂的建设现场了,还以为这个已经停工两年的工地,应该是一片落满灰尘的凄凉景象,没想到这个未建成的工厂里居然还出现了浓郁的生活气息。
走下车后,母司看见那栋已封顶但仍未完工的灰色厂房依然故我,看见白霜落在脚手架的已经生锈的钢管上,听见要下蛋的母鸡发出“咯咯哒”清脆的鸣叫声,闻见菜园里传来一股浓浓的味道,可见刚浇上去的那些刚从板房厕所里掏出来的有机肥,还是非常新鲜的。
不远处,高格工厂一期工程的厂房已经完工并投入了使用,虽然是阴天,那厂房的白色铝塑外墙仍然泛着崭新的光泽。这跟复行工地围墙内的一派田园风光对比,感觉很不协调。
可惜不能跟高格做邻居了,母司心想。
复行新工厂建设遇到问题后,母司用下围棋的思路处理这个烂尾的工程,只要民工不来公司闹事,母司也就再也没来过工地,也不再跟总包的任何人联系。现在看来,这个思路还是正确的,母司意外地以骨折价收购了健惠的新工厂,轻轻松松地,整盘大棋突然之间就活过来了。
收购了健惠的大工厂,复行自己建的这个半拉子工程就彻底没必要留在手里了,母司跟方自归商量了一下,决定连房子连地把这个半拉子工程卖掉。母司估算了一下,把这个半拉子工程卖掉,应该还可以赚几百万,因为这几年工业区的地价涨了很多,而那栋已封顶的厂房也不用拆掉,因为这栋厂房虽然不好做医疗器械,但是做做对环境要求不高的普通消费类产品还是可以的。
要卖厂,母司就必须要跟总包建南一公司交涉了,因为从法律上来讲,这个工程还没有从乙方移交给甲方,而甲方要把这个半拉子工程卖给丙方的话,必须要先跟乙方做个了断。而交涉前,母司就到工地看一眼,发现是应该立即开始交涉了。乙方都已经把这里当成了民工的集体宿舍,住在这里的民工竟然在里面搞起了副业,开始在里面养鸡了,再不交涉,估计他们接下来还要在里面养育下一代。
从工地回来,母司就跟建南一公司的刘震联系,刘震却说这种事集团里有专人管,自己管不了,只给了母司一个乙方代表的联系方式。
母司跟乙方代表一联系,乙方代表很傲慢,在电话里对母司说:“要解决这个事情,你们甲方先还我们两百万,再赔我们三百万,这个事儿才能解决。”
想不到对方反咬一口,而且还是狮子大开口那种,母司就把这个纠纷的来龙去脉讲给乙方代表听,然而乙方代表根本没耐心听,车轱辘话没用,乙方代表拒绝和解。看来,用下围棋的思路对付这帮浇混凝土的人,还是有点儿后遗症的。
母司与方自归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跟乙方打官司。母司跟方自归一样,这辈子都还没有打过官司,这在一个开始成熟起来的法制社会里是很不成熟的,母司正好借这个历史契机学一学打官司的打法。
经朋友介绍,母司找了个精通建筑业官司的律师。
律师研究了一下案子,说这个案子能赢,然后问母司:“梁总,您的期望是什么?”
“我的期望就是谁也不欠谁。我们甲方也不索赔了,乙方把房子和地还给我们,也不要说我们欠他五百万,大家不要恩恩怨怨一直搞下去,主要是我们也没精力没时间搞这种事情。”
“梁总,这种情况,我们能够索赔,也应该索赔。反正官司打起来,双方也一定达不成一致,最后都要由法院来判的。”
母司这才明白,律师的意思是本方主张必须要夸张一点儿,否则就太不专业了。母司琢磨一下,为了节约时间,就一举敲定了方案,说:“这样吧,你们律师去打官司,我给你们一个激励措施。打赢了官司,拿回来多少钱,我给你们一半。”
律师被激励得当天中午米饭都多吃了一碗。
官司开打,法院初步调查的结果出来,母司先就吃了一惊。调查结果显示,这么一个小工程,竟然被转包了七道,简直比六道轮回还要突破母司的想象力。复行科技的这个工厂项目转来转去,最后真的是转给那种野鸡型小施工队,怪不得包工头老鲍的野路子这么野。母司当初就知道他们违约转包,但是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们转得如此疯狂,只觉得如果真有六道轮回,这帮人绝对有实力转到饿鬼道去。
母司懒得跟一帮直奔饿鬼道的人打交道,官司就全权交给律师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