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萧玄奕微微颔首,道:“去西苑马厩挑一匹马吧。”
“好。”沈舒窈没有多言,爽快应下了。
一匹棕白相间的汗血宝马,正憨态可掬地吃着草料,沈舒窈一眼就瞧上这匹小斑马,打开围栏将它牵了出来。
她将工具箱跨在马鞍上,小斑马很温顺,对沈舒窈一点不排斥,反而特别热情,还用鼻子来蹭她的手。
沈舒窈轻轻揉了揉它的头,微微一笑,然后纵身上鞍,催动马匹朝刑部的方向驶去。
沈舒窈还未到刑部衙门,见看到魏启章站在门口东张西望,随即翻身下马,牵着小斑马朝他走去,“魏大人,何事如此焦急?”
“哎呀,沈姑娘你总算是来了。”魏启章苦着一张脸,吩咐门房赶紧将她的马匹牵到马厩去,而后忐忑不安地说:“聃狎的丕将军昨日被人暗杀了,凶手还将他的头给割走了。”
“我知道。”沈舒窈表情平静地望着他,道:“是以王爷才让我来刑部验尸。”
“现在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你想想看,聃狎使臣出使我东陵,本就是为了议和停战一事。如今他们的将军莫名其妙被人杀死在驿馆,此事要是不妥善处理,搞不好东陵又要和聃狎开战,到时生灵涂炭,我等皆是罪人。”
沈舒窈闻言眸色微凝,静默不语,径直朝前走着。
魏启章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将所有他能预见的后果,通通跟沈舒窈絮叨了一遍,这口才做刑部侍郎当真屈才了,妥妥的应该是宰傅之臣,忧国忧民之思令人叹为观止。
直到验尸房门口,魏启章才稍稍消停,紧蹙着眉头,道:“沈姑娘,我就不进去了,丕将军的尸身实在有些难堪,我怕看了后又忍不住呕吐,实在是有辱斯文。”
“魏大人自便。”沈舒窈无比郁闷地端详着他,刑部侍郎不是应该经常跟尸体打交道吗?怎么会是他这副德行,她无奈地摇摇头,独自走进去。
冰块上覆盖的白布渗透着斑驳黑色血迹,融化的冰水混合着如墨汁一般的血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淌,尸体已有腐臭气息,只是不甚浓郁而已。
沈舒窈利索地打开工具箱,戴上手套,她刚掀开白布,门外就进来一个人,“沈姑娘,魏大人让我来......”
话未说话,那人就紧捂着嘴巴,像被狗撵了似的窜出去了,须臾间就传来“哇哇”连绵不绝的呕吐声。
沈舒窈置若罔闻,神情严肃地盯着尸身,过了一刻,那人又进来了,脸色苍白,身躯瘫软地抵靠在墙壁上,有气无力道:“沈姑娘,魏大人......让我来......誊写验尸记录。”
得,这会子总算把话说完整了,沈舒窈转过头瞥了他一眼,轻轻点点头,道:“有劳张书吏。”
此刻的张书吏因呕吐导致的不适,手脚略有发软,脚步虚浮,但还是咬着牙,如同上刑一般硬着头皮挪到桌案前,哆哆嗦嗦地握着笔,怔怔地望着沈舒窈的背影,直接忽视掉那让他记忆犹新的尸身。
死者是武将,身躯高大魁梧,沈舒窈费了好半天劲才将他的衣物尽数褪下,她戴着素布手套的手指在尸身上来回游走,张弛有度,验看得极其仔细,生怕遗漏一丁点儿蛛丝马迹。
从残缺的颈部,躯干,双臂,双腿,手掌,脚心,几乎每一处都看了个仔仔细细。
张书吏的双眉高低起伏,神情变幻莫测,在几次欲言又止,目瞪口呆之中,清亮淡漠的嗓音,终于在验尸房上空回荡,“死者,男......”
沈舒窈说到这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她用手丈量了一下尸身,用以推算死者的身高,“身高大约七尺二寸,尸身呈紫黑色,表面无抵抗伤,头部残缺,颈部有多处利器所致切伤,有溃烂化脓迹象。”
“切创的口呈纺锤形哆开,创缘整齐,平滑,创口周围皮肤无表皮脱落和皮下出血,骨质上留下线状切割痕迹,属于死后被利器切除,根据尸僵的程度判断,死亡时间大概在十个时辰左右。”
她将死者的衣物穿戴整齐,重新覆上白布,挎着工具箱准备出去的时候,却瞧见张书吏还在墙角呕吐。桌上的验尸单也不过寥寥数字,应该是胃里翻滚厉害而耽误了记录的进度。
沈舒窈算是彻底无语了,偌大的刑部衙门竟然找不到一个靠谱的人,此刻她甚至有些同情早已故去的江仵作,他那些年都是怎么忍受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