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披散着长发呆愣地站着,静静地看着房檐下橘黄的纱灯映照在萧玄奕沁凉如玉的面容上,那样柔美的颜色中和他面上的冷清,微有云岚初霁的柔和意境。
萧玄奕将宫灯放在门外径直进来,侍女们将食盒里面的饭菜端出来,玉碗和玉箸整齐摆在两人跟前,沈舒窈下意识看了看恭谨告退的众侍女们,然后就听到对面的萧玄奕慢条斯理的声音:“你今日碰到顾燊了?”
“嗯,碰到了,还一起去了离宫。”
自从签了那可怕的刑法志制职后,在公事上沈舒窈对于萧玄奕的问题从来都不敢敷衍了事,更不敢撒谎,俨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她怕不小心违背了某一条而被打得皮开肉绽。
他微微颔首,兀自拿过碗盛了两盏粥,将其中一盏端给沈舒窈,沈舒窈诧异地看着他,问道:“王爷也没用晚膳?”
“刚从宫里回来,尚未来得及。”
萧玄奕平静的神情仿若窗外无声无息的清风,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而后漫不经心地问:“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沈舒窈将拿起的玉箸放下,直接进入正题,“关于丕将军遇害一案我有一丝疑惑,首先从凶手的杀人手法分析,他们在将死者毒杀后,若是出于泄愤将死者的头砍掉抛之,想让死者身首异处,这一点倒也符合穷凶极恶、杀人如麻凶手的变态心理。”
“可是这起案子有一处却很蹊跷,既然是抛尸,那么为什么凶手又要将死者的头部带到那么远的地方埋起来,这明显就是多此一举。若说是凶手惧怕死者,觉得埋起来让他觉得安心倒也算是一个牵强的理由,不过我更偏向于另一种......”
萧玄奕夹了一片莲藕放到碗里,眼神淡然地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分析查案缉拿真凶本就是你所擅长,直接说你的推断便是。”
沈舒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心想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毕竟使臣之死可大可小。她一个无权无势的民女在这件事上最好的做法就是顺势而为,不要旁生枝节。
更何况她并非这起案子的负责人,可是既然已经让她窥见冰山一角了却要无疾而终,于她而言倒不是不甘心,而是有悖于她做人的原则。
她神情异常认真,声音也格外清晰,“凶手这样做的目的极有可能试图在掩盖什么,而根据凶手多此一举的举动,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死在驿馆的人根本就不是丕威。”
“死的不是丕威?”萧玄奕缓缓放下玉箸,微蹙着眉头。
沈舒窈目光沉寂,表情也略微严肃,“是以想请王爷去验尸房辨认一下,毕竟您和丕威曾是战场上的死敌,对于这位对手想必您亦是知己知彼。”
萧玄奕拇指抵在左脸上,食指在人中处摩裟了两下,“既是心中存疑,明日我便陪你去一趟。”
微微摇曳的琉璃灯光拢在他身上,若清风明月般的淡淡光晕,沈舒窈轻轻“嗯”了一声,抬起双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在浑沌中保持清醒。
之前在沁凉的水渠里浸泡后,贴在身上湿漉的衣衫是被太阳和自己身体捂干的,如今又在矮榻过堂风中睡了一觉,原本身体甚好的她终于湿气入骨受了风寒。
萧玄奕凝视着她,似乎看出她有些许异样,开口问:“身体不适?”
沉寂的长夜,皎月下拂墙的树影落在迎风镂雕上,随着流转的夜风时明时暗,静谧的琉璃灯盏照映在两人身上,在柔和旖旎的地上犹如徘徊在花上月的清影。
沈舒窈垂下双手,缓缓执起玉簪,轻描淡写地说:“在水渠里泡了一会儿水,未及时更换衣裳有些轻微的受凉,没什么要紧。”
她从不愿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因为她深知在自己所在的环境处处充满险恶,唯有坚强才能让她在面对暗潮汹涌时不至于溃不成军。
“一会儿让侍女给你熬碗姜汤。”
萧玄奕见她脸上略显苍白,须臾之后又将目光落在窗外婆娑的树影上。
闻声,沈舒窈推辞道:“这等微末小事就不必麻烦王府中人了,只要休息一宿就好了。”
萧玄奕置若罔闻,转过头看向门外,一只壳纹川字纵线,伸长了脖子,圆滑的双眼四处张望着的金钱龟,在宫灯朦胧与月华银辉交映的门槛缓缓爬了进来。
金钱龟驮着它笨重的壳一步一步爬到了萧玄奕的脚边,它闭上眼睛将头缩进壳后便静止不动了,沈舒窈思索着看着这只小生命,怎么晋王府的动物们都这么有灵性?
一室宁静,两人都垂头认真吃饭,偶尔响起箸碰到玉盏边缘发出轻微的声,斑斓的繁星静静地点缀着幽黑的长夜。
淡淡的月色融在其中,让这遥远浩瀚的银河绽放它的五彩缤纷,让整个大地都沉醉在绚丽的映衬下。
待萧玄奕离开后,沈舒窈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朝内室而去,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眼看就要睡着了,恰在此时又传来敲门声。
她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房门一看,侍女若兰手中端着一碗黑褐色的汤汁,忍不住问:“这是?”
“沈姑娘,这是姜汤,染了风寒在睡前喝一碗,准保明日就好。”若兰把碗放在桌上,面上挂着微笑。
沈舒窈愕然地看着她,瞥了一眼碗里的姜汤,想象着汤汁辛辣的滋味,有些苦闷地说道:“我自小最不爱喝姜汤,恐怕要辜负姑娘辛苦为我熬制姜汤的好意了。”
“沈姑娘是怕姜汤入喉时的辛辣?”若兰笑嘻嘻道:“放心好了,这姜汤的口感绝对不错,不信的话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