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嘞。”话罢,吕世海赶紧又把腰带系回去,转身就跑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又兴奋地抱着衣服跑来,“我这身衣裳是今早刚换的,干干净净一点汗渍都没有,保证让你穿得舒心满意。”
沈舒窈接过衣裳,目光扫了一眼,抬腿就走,“多谢了,改天请你喝茶。”
“千万别再提茶了,这些日子府里的人有事没事光喝我喝茶,喝得我现在眼珠子都快绿了。”他跟上她,挠了挠头,憨笑道:“不如换别的如何?”
“别的?”她脚步一顿,沉吟片刻,“请你吃饭?”
“你只是借穿了一下我的衣裳而已,我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请我去广福楼那么奢侈的地方吃饭呢?”吕世海义正言辞地说道。
广福楼?亏他也敢想。
沈舒窈一年的月银都加在一起也不够在里面吃一顿的,她无比郁闷地乜了他一眼,心想顶多请你在路边摊吃两碗馄饨。
她煞有介事地望着他,问他,“那你打算让我怎么感谢你?”
“哎呀,其实很简单,就是把你这些年验尸破案的事迹都告诉我,省得大家每次问我有没有新奇的事,我总是抓耳挠腮想个老半天,毕竟我包打听的雅号也是大家伙儿捧出来的,总不好让大伙儿失望啊。”
他见沈舒窈不理会他,随即换了一副嘴脸,哀求道:“虽然我知道茶楼酒肆的说书人,最津津乐道的就是讲你屡破奇案的故事,可你也知道我们做奴才的是不可能三天两头往外跑,就算是有空出去,身上又没几个钱,根本就不敢随意往茶楼酒肆进,哪能有多少机会听到你的辉煌史记。”
“都是一些陈年往事,也没什么好讲的。”她抿住唇,继续往前走,“若想听奇闻趣事不如去找风煞,他经常陪着王爷外出,肯定见识过不少稀奇事。”
“言之有理......我好几天没见着风侍卫了,前些日子他总与我一起品茶畅聊,一想起那酣畅淋漓的画面就喜不自胜。本来一直以为他是王爷的近身侍卫长,肯定瞧不起我们这些低贱的下人,毕竟我入府的时候年纪尚小,而他又常伴王爷左右,是以我们从未打过交道。可是没想到他一点架子也没有,也不轻贱我们这些下人,想着再有几天就发月钱了,估摸着想请他吃一顿饭。”
他们一路闲聊着到了揽月阁月门外,沈舒窈见吕世海还在高谈阔论,转首看着他,指了指天,道:“巳时已过,想必此刻的膳房定是忙得热火朝天。”
话音落下,吕世海骤然转身就跑,“不跟你聊了,差点忘记我还有几框菜没洗。”
沈舒窈瞧着他像是被狗撵似的抱头鼠窜,不由地摇了摇头,然后缓缓朝院落走,刚走几步就发现自己厢房的门敞开着。
她伫足立在原地思索着,隐约记得出门时房门是带上的,香风散蒙晴岚挽秋色,精美的八角宫灯在半空中如罗衣霓裳般绮绣相映,妆点这似雾飞烟的琉璃翡翠。
几许荷香薰风而至,繁花如锦的院落静谧清幽,镂雕的窗棂隐隐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沈舒窈疑惑地靠近窗棂,却见萧玄奕正端坐在案桌前批阅文书,顿时吓了一跳,“王爷是在等我吗?”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缓缓翻过一页文书,徐徐开口:“去找过顾燊了?”
“是。”沈舒窈这才迈进屋子,将吕世海那件衣赏随手丢在凳子上,又从怀里将那个信封重新掏出来,气馁地扔在案几上。
萧玄奕的目光淡淡扫了一眼那个信封,慢条斯理地问:“信封里装得是什么?”
“顾府给的解婚书。”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依旧低头看文书,不疾不徐地又翻过一页,似是随意问道:“你随身带着它做什么?”
“我也不想带,这不没办法的事,也不知谁兴的规矩退婚只能由男方退,还必须得签字画押方才作数。”沈舒窈苦闷地趴在桌上,“不管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反正我不愿意做的事,谁也不能绑了我去。”
萧玄奕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已经替你打点好了,届时你不要以真身出现在宗人府便可。”
“放心吧,顾燊已经把宗人府的情况都告诉我了,还让我乔装成小厮。”沈舒窈指了指孤零零躺着凳子上的衣裳,道:“刚从吕世海身上拔下来的,还带着热乎气呢。”
他敛下眸光,若无其事地将阅览完的文书整理好,缓缓走去窗边,负手而立,“吕世海的衣裳......你穿起来似乎有些不合身。”
“我觉得挺合身的。”沈舒窈兀自斟了一盏茶,自顾自地说道:“放眼整个王府只有吕世海的身形跟我最相似,若是将他打扮做女子的话,肯定艳倾众生。”
萧玄奕侧目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难道你不知道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随意穿着陌生男人的衣裳很不妥?”
“是有点不妥。”她点了点头,不以为意道:“以前我查案子的时候就经常穿男装,就现在衣柜里还有好几身。可是眼下不是时间仓促,根本来不及去置办行头吗?就想着找谁借一身,再者也就穿这么一次,何必花那个冤枉钱,刚好吕世海这有现成的,何乐而不为?”
他忽然回身望着她,在秋风零叶无声的霞光下,疏影缟袂绡裳的暗香浮动中。
他的神情依然风轻云淡,仿若烟霞绕竹般闲临缱绻。
而她正端详这清幽宛转的景致时,那风轻云淡却如千万缕烟雾悄然而去,随即而来的是低沉的乌云,萧玄奕淡然的口气中透着无形地威压,“不许穿。”
沈舒窈被他乌云压低的声音吓得咯噔一下,诧异地看着他,问:“为什么?”
他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控,此刻他的心中涌起一股炙热的血潮,他所有的冷静自持在它面前都溃不成军。
想到她一大早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跑去顾燊府一待就到晌午,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居然还拿着其他男人的衣裳,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
在这一刻,他觉得心口的炙热都蔓延到了喉口,仿佛随时就要爆发了一般。
而她疑惑不解的目光却在此时猛地一下击中他的心口,让他原本要触发的愤怼,顷刻回落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