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莹白的脸颊在偶尔掠过的金色光辉中,逐渐弥漫上一层淡淡地红晕,随风轻扬的青丝鬓发柔软婀娜,衬得她清丽秀雅的容颜越发华美无限。
就连滴落到锦帕上她的汗珠,仿佛也像是雪花般在天空曼妙飞舞,在这皑皑的琉璃世界绽放它别样的风采卓越。
许久,他才收起锦帕,淡淡地说:“无论如何,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都护你周全无虞。”
他清朗的面容在这宽敞明亮的车厢里,显得更加俊挺,是水墨丹青都无以描摹的完美境界,却只是望着眼前红晕愈甚的沈舒窈。
在这方寸之间,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意味,在复杂意味之中亦隐藏着窥见真相的坦然。
少顷,沈舒窈抬手托着下巴,微微一笑,“照你这样说,我若是选择离开岂不是性命不保?”
她的笑容柔美明净,堪比秋阳照耀下明媚的紫薇花,皎如天上月,起舞弄清影。
这样谈笑自如他曾见过多次,仿佛每次都是初见般美好,让人流连忘返,沉醉其中。
“那倒还不至于。”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令尊有先见之明,教你习武练功,虽然你未完全掌握要领精髓,出拳时亦毫无章法,若非等闲之人确实亦取不了你的性命。”
她望着帷幔上变幻流转的丝线,浓密的睫毛也随着拂过的长风微微颤动,而这颤动之间似有一闪而逝去的悲鸣。
“他是世上最好的父亲,亦是世上最好的丈夫。”
萧玄奕看着她红唇绽放时显露的洁白贝齿,同样洁白的纤指遮住了侧脸的梨涡,“你父亲一生为官清廉,虽晚景凄凉,但是有你这么聪明颖悟的女儿陪在身边,我想他此生是无憾的。”
沈舒窈转过头望着他,他虽然甚少安慰人,可每一次的话语总能暖人心底。
这个在世人眼中冷清得可怕的王爷,却在潜移默化间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亦让她越发依赖他,虽然她总是后知后觉。
多年以来,她凡事都靠自己,在血腥阴暗残忍的命案现场来回穿梭,早就练就了惯常的疏离冷漠。
虽然季慕白曾温暖过她的心,但是那都已经是深埋心底的前尘往事了。
她交握在一起的手指轻轻动了动,转而低下头去陷入长久的思索中,回到王府后命人将饭食直接摆在了凝辉阁。
已经立秋了,室内也凉爽了许多,两人简单地吃完饭后,一起誋坐在矮几的左右。
王府的侍女呈上了刚从南海运来的菠萝蜜和桂圆,沈舒窈看着萧玄奕把碟盏全部推到自己面前,随手拿起菠萝蜜慢慢吃起来。
他替她斟好了茶,“暗卫传回了关于孟致远的身份的消息。”
沈舒窈登时殷切地望着他,就像在沙漠中跋涉数日的旅人,在见到遥遥在望绿洲时那种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情,顷刻之间她殷切的眼神转为询问,她知道距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他起身走去绕去书桌,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谏纸递给她,“孟致远原名翟致远,是僰涅族人,五岁失恃受尽欺凌,气若游丝时被路过的僰涅圣女蓝寄芙救走,之后成为她的书童。”
她接过谏纸并未着急打开,只是安静地听他说:“后来蓝寄芙在柢山遇到出游的泽钺帝,泽钺帝对她情有独钟想将其带回皇宫封为贵妃,然而僰涅族规是圣女不允许与外族男子通婚的,即便这个人的权势滔天的皇帝。最后泽钺帝煞费了一番苦心才打动了圣女的族长父亲,于是他终于同意将惟一的女儿加入皇族,而翟致远也跟着蓝寄芙去了泽钺国。”
沈舒窈听完后缓缓展开谏纸,上面写的内容跟萧玄奕叙述得一模一样,她抿唇沉吟了许久,“你的意思......这个僰涅族圣女跟我有渊源?”
“目前尚不好下结论,毕竟僰涅族早在二十年前就同覆灭的泽钺国一同消失了。”他抚摸着茶盏边缘,若有所思道:“若是这个圣女尚在人世早已年逾花甲,她一生从未踏出过皇宫,是以不可能是你的母亲。”
联想到翟致远临终前叫的那声主子,沈舒窈有了大胆的猜测,“她会不会是我的祖母?”
萧玄奕微微摇头,“据查蓝寄芙并未给泽钺帝诞下一儿半女。”
“也就是说查到的这些,目前而言与我并无干系。”她无意识地咬了一口菠萝蜜,“这样一来想要替莲儿报仇,恐怕愈发困难了,这些挖空心思想要在翟致远身上找东西的人,有可能是僰涅族抑或泽钺国的仇家,想必他们的势力不容小觑。”
他轻轻点头,随手拿起一颗桂圆,“二十年前我亦只是孩童,僰涅族本就是一个神秘的民族,况且年代久远确实不好查,加之泽钺早已灭国,想要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今之计只能寄托在空无禅师身上。”
“空无禅师?”沈舒窈挑眉,这位大师的名号她从未听说过。
萧玄奕将剥好皮的桂圆朝她递过去,徐徐道:“空无禅师二十多年前曾多次去泽钺国给皇帝讲经,之后他便云游四方无人可觅其行踪,直到五年前才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此后每年的六月都会在麓凌峰辟谷十五日,今年六月早已过去,如果你想弄清一切明年此时我带你去麓凌峰拜见他。”
她顺手接过桂圆送入口中,根本没有注意这个给他剥桂圆的人,一边咀嚼果肉,一边沉思良久,然后又漫不经心地拿了菠萝蜜恍惚地吃起来。
此刻,有下人来报,“阙长史在广福楼设宴,要单独宴请沈姑娘。”
沈舒窈闻声手指一顿,本就轻轻拈着的菠萝蜜瞬间便滑落到地,直到在地面上翻转了好几圈后,才缓缓停下。
她用无比惊惧的眼神望着他,这惊惧背后是她擅自剖开了丕威的尸体,这是风雨欲来云压城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