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燊无奈地看着这斗嘴的两人摇头苦笑,只是坐着弹琵琶的蓝衣女子,一双手在瑟瑟发抖,就连拨弄琴弦的曲调也错乱了。
仵作?验死尸的,还是个女子,想想都后背冒冷汗。
不过,众人都沉浸在嬉笑怒骂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曲调是否弹错,亦没有留意到她苍白的脸色。
一派祥和愉悦的气氛,而沈舒窈一介民女,能与这京城最尊贵身份的人坐在同一张桌上,除却萧睿和林子彦这俩她本就熟识的人,这端王萧硕也不过是第二回见面。
所以说她还是沾了顾燊的光,毕竟,萧硕与顾燊是私交甚深的好友,而他对沈舒窈的友善,也绝不全是看在顾燊的面上。
而沈舒窈对萧硕一知半解,只知道他的生母懿皇贵妃生前很得太皇太后宠爱,是以懿皇贵妃和先皇后在后宫分庭抗争。
而已故的大皇子萧瑾正是懿皇贵妃所生,因为大皇子的谋反,懿皇贵妃自尽在延粹宫,并留下遗言,求承宗皇帝留下六皇子萧硕一命。
失去兄长和母妃的萧硕,那年正好满十三岁,而此时内忧外患的东陵,承宗皇帝根本无暇顾及他这个儿子。
一年之后,承宗皇帝驾崩,当今皇上继位,年仅十四岁的萧硕离宫开衙建府,封为端王。
而沈舒窈与端王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还得从沈舒窈的祖父说起,她的祖父曾是当朝丞相,亦是大皇子萧瑾的恩师。
所以,这才是他从第一次见面就对沈舒窈友善的原因,而如今早已成年的萧硕,虽看上去资质平庸,但胜在脾气极好,待人随和,除了爱美人惧内外,倒也没什么不良的嗜好。
是以,像曼滺苑这种盛产美人的地方,他又怎么能错过呢?有时他太过迷恋某个女子,而忽略了端王府内那些个妻妾。
这些妻妾们便同仇敌忾,将他留在府中,并轮番看守起来,堤防他出去又领一个狐狸精回来。
当然,面对这些,萧硕一向都是有对策的,甜言蜜语轮番炮轰,把看守的妻妾们哄得摸不着北,随后趁机溜走,等她们反应过来人早没影了。
而林子彦虽与他年纪相当,但行事作风则完全不同,他虽在外风流不羁,但却从来片叶不沾身。
是以,从没人见他带过一个女子回去,不知道真的是吏部尚书林述鸿家教甚严,还是他在扮猪吃老虎,反正沈舒窈从头到尾都好似在雾里看花。
婉转清扬的琵琶乐声萦绕在房中,这样岁月静好的氛围,沈舒窈的思绪却全然不再其中。
虽她一而再,再而三对顾燊冷淡疏离的态度,但他终究还是不忍生她的气。
他一边与萧硕、萧睿、林子彦搭话浅饮,一边还得细心照顾她,为她夹菜端水。
而她碍于今日人多,不好当众拨了他的面子,也只好配合地吃下去。
他难得见她这般顺从,心情自然也愉悦许多,时不时地低头在她耳边嘀咕几句。
句句都是关切的爱意,听得她身体僵硬,头皮发麻,但也得适时地搭一两句话。
一曲作罢,如坐针毡的蓝衣女子终于得到解脱,她将琵琶放在地上,随即敛衽告退。
正在几人交谈甚欢之时,一道柔媚婉转的女声徐徐传来,“二位殿下许久不来曼滺苑,可是紫茹招待不周?”
紧接着厢房内,便出现一个二十多岁身姿曼妙的女子,她精致的妆容上,绽放着比蔷薇更加娇艳的颜色,却在无意间吸引了厢房内所有人的目光。
她便是曼滺苑的老板娘——桑紫茹。
“桑姑娘酒过三巡才来,当罚——”萧硕执起酒壶,随即就把骨瓷酒杯斟满,而后心神荡漾地转身望着她。
桑紫茹嫣然一笑,随即拂袖上前,美人皓腕肌肤如玉,与皓腕间一只白玉手钏相得映彰,然后端起酒杯,“端王殿下所言极是,紫茹自罚三杯。”
话罢,她拂袖遮面,三杯清酒已然入腹,这样豪气的女子沈舒窈却极少见,不由地多看了她一眼。
当然,她也注意到了沈舒窈瞥向她的目光,随即朝她微微颔首,问道:“这位姑娘是?”
“她是沈姑娘,是仲修的未婚妻。”萧睿简直是见缝插针,丝毫不给沈舒窈自我介绍的机会。
话都被人说完了,沈舒窈只好缄口不言,出于礼貌也对桑紫茹微微一笑。
一个女子能经营这么大一个乐坊,不得不说这个女子非同一般,至少在男人堆里能混得风生水起,那便还是有几分本事和胆识的。
“不知沈姑娘与顾公子何事办喜事,到时我也好去讨一杯酒喝。”
她缓缓从腰间取下绢帕,朝霞般蔻丹的手指徐徐萦绕,而后轻轻擦拭着唇上的酒渍,一举一动都是那般娇媚动人。
这样的女子确实容易得到男人的垂青,举止得体又不矫揉做作,且还极具美貌。
虽然她的容貌跟沈舒窈比起来,还稍微逊色一分,但是她骨子里,散发出来摄人心魄的魅力,却难以让人视而不见。
而沈舒窈跟她比起来,觉得自己完全不像是一个女人。
也许,是前世今生都与死尸打交道,练就了沉默和寡的性子,抑或是,见惯了太多人性的扭曲与死亡,让她在不经意间变得越来越冷淡。
可是,她却不想做任何的改变,当然也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说起来也好笑,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谁还需要她的改变呢?
“好说,我与舒窈成亲之日,在明年三月初六,届时我派人将请柬送至曼滺苑。”顾燊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停留在沈舒窈的面容上。
而她却假装看不到,只是低着头认真吃饭,原来,被人喜欢也是一件极其苦恼的事,处在这样尴尬的境地,真是让她无比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