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燊拨开混乱的人群,疾奔向皇帝,然而,纵使他的速度再快,却也及不上离圜丘中间稍远的萧玄奕。
只见他护着浑身颤抖的皇帝,迅速将他带离了危险地带。
转瞬,顾燊便朝汐贵妃而去,硝烟弥漫,到处倒伏乱窜的人,导致视物不清。
着实让他找了许久才发现汐贵妃的身影,此刻,她发髻散乱,颤抖不已地躲在两个受伤宫女身后。
睁大的瞳孔足见她对眼前一切的惶恐与不安,早已没了昔日的端庄持重,就连在她怀中低泣的三皇子,她也无暇顾及。
直到顾燊唤了她好几声,她才从震惊中慢慢缓过神来,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儿子的头。
若非是她之前嫌香烛的气味难闻,一直紧捂着鼻,但又担忧这样的动作会惹皇帝不快。
于是,她带着儿子离得远了些,不然,爆炸发生的瞬间,早就被飞溅的碎石火星击中,怎么可能毫发未损。
纵是这两个宫女为她挡了灾,却也不可能这么幸运,即便如此,却也把她吓得不轻。
而皇后却没有那么幸运,她的凤锦披风被火星灼破,胳膊也被碎石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猩红的鲜血一直往下滴,在冰冷的地面上绽放出一朵朵夺目的红梅。
若非是她在铜像爆炸的瞬间,不顾一切地推开皇帝,自己也不会受伤。
此时,皇后的贴身女官已经撕下自己的衣角,帮她简单包扎了一下,这才减缓了血流的速度。
而她那只未受伤的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只差那么一点,她就没命了,眼下虽已脱险,却依旧心有余悸。
皇后在禁军的护送下,来到了皇帝身边,皇帝见皇后为自己不顾自身性命,一时之间竟也有些感动。
他神情复杂地望着皇后,望着这个被他冷落多年的发妻,纵然年华逝去,容貌不复昔日,却依然爱他如斯的人。
“快去传太医。”他猛踹了一脚搀扶皇后的宦官,踉跄在地的宦官便飞奔而去,而后,他缓缓握住皇后的双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温柔地看着她,“玉儿,你受苦了。”
一直忍着疼的皇后,突然,泪眼涟涟,许是许久不曾听到皇帝这般柔情地唤她,让她这些年逐渐冷却的心,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她笑着对皇帝说:“只要陛下龙体安好,臣妾受这点儿伤不算什么的。”
这时,太医已经赶来了,在旁伺候的宫人小心劝说皇帝外头风大,一定要保重龙体,让他回龙辇里去。
然而,发生这么大的事,皇帝心中自然是怒火难消。
待他稍稳定了心神,便让皇后先上龙辇,而是命人传来负责督办此次祭天事宜的太常寺、礼部、工部等众官员。
皇帝当即找他们问罪,奈何众人皆苦口婆心劝他先行回宫,然则他根本就听不进去。
他冷眼看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浑身狼狈的众官员们,全然不顾还躺在圜丘上哀嚎的人。
萧玄奕见皇帝无心过问受伤的人,便让魏启章去清点伤者,并让人将他们都抬出来。
皇帝向来杀伐果断,今日若他若不是皇后推了他一把,后果将不堪设想,龙颜震怒之下,怎么不得处死几个泄愤。
其他几个跪在地上的官员,早已吓得面若死灰,灾难随时会降临自身,根本无计可施,只能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萧睿看着一批人被拉出去砍头,下意识拉扯了一下萧玄奕的衣袖,显然是想让萧玄奕替他们求情。
然而,他只是神情淡然地望了萧睿一眼,并未有任何表示,无言既是不插手之意。
皇帝今日惊吓过度,眼下他下旨砍几个人的脑袋,亦不过是惊吓之后在找宣泄出口。
若此时有人开口替这些人求情,搞不好会弄巧成拙,惹来皇帝的猜疑。
当今皇帝多疑,这也是历代皇帝的通病,若是今天有人强出头,势必会给皇帝错觉,认为劝解求情的人便是这起事件的策划者,狼子野心想要篡权夺位。
萧玄奕毕竟出生皇家,早已深谙世事,这些浅显的道理怎么可能不懂。
他虽是皇帝的亲兄弟,但亦不过是东陵的臣子,为臣子该懂且应守的本分,他自是豁然确斯。
而萧睿终归是年轻许多,不及萧玄奕的冷静沉毅,毕竟他在虎狼穴中周璇数年,面对危机总是比常人更加敏锐一些。
此时,魏启章禀报说御史中丞重伤不幸死亡,受伤的官员也不计其数,但伤势皆不致命。
只有几个年迈的文臣稍重一些,只因他们在铜像爆炸时,被人群冲撞不慎摔折了腿。
皇帝闻言亦只是微眯起了双眼,抬手轻轻一挥,“找几个人将御史中丞的尸体运走,交给他宫外的家人。”魏启章闻言,赶紧招呼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随后将尸体抬走了。
“四弟。”皇帝忽然看向萧玄奕,而后锋利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有人要蓄意谋害朕,试图夺取东陵社稷江山,依你看......此为何人?”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皇上已然大开杀戒,在场的人无不胆战心惊。
只见萧玄奕神情平静地说:“陛下,恕臣弟愚昧,眼下确实不知乃何人所为,不过,凶手选在祭天这日作案,必是筹谋了许久,只要详加彻查必定能揪出阴谋背后的作祟者。”
“不错。”皇帝冷眼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众官吏,冷风仿若无数把刀子从脸上刮过,冷冽蚀骨般的刺痛,“此事便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务必要将凶手找出来,朕要让他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早就预测这等苦差事会落在刑部衙门的魏启章,只能硬着头皮领下这旨意,他虽只是刑部二把手,但是刑部衙门的事全权由他负责。
萧玄奕虽是最高长官,基本不怎么过问刑事,只在审阅结案公文以及依律定罪上批“准”字。
灵韵公主得知自己母后受伤,便匆匆忙忙赶来,看着皇后被鲜血染红的的衣裳,登时眸中涌现痛色,“母后,您怎么伤得这么重?”
众所周知,今日乃是祭天大典,纵然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聚集在圜丘坛,可自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太医没带药箱,亦只是随身带了一些金疮药。
他将药交给皇后的贴身婢女,并且让她按照他的要求对伤口进行包扎。
所谓非礼勿视,男女授受不亲,纵是为医者,亦不可僭越,是以一切全由皇后的婢女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