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幽静的验尸房上空,笼罩着可怖陰森的死亡气息。沈舒窈檀木匣放下,掏出手套朝着尸体方向去,突然,胳膊被人从身后一带。
旋即,她就被带出了验尸间,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人一下拥进了怀里。
熟悉的淡淡沉水香,依然温暖宽厚的胸膛,可这一刻,她却异常冷静。
他这是怎么了,是为她命不久矣而感到难过吗?
他环抱她的力度不紧不松,恰好避开了她胳膊上的伤,而他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看见我连理都不理,可是我惹你不悦了?”
“没有,只是不想说话而已。”她抬手就推开他,一举一动看不出任何情绪。
萧玄奕担心触碰到她的伤口,只好顺势松开她,眸色略微焦灼地看着她,“可是身子不适?若有不适一定要告诉我,不可自己强撑着。”
“你才刚给我注入了内力,一时半刻不会毒发。”
“你都知道了。”
她“嗯”了一声,“踏雪无痕,这个毒药的名字取得还不错,比那些叫什么散的顺耳多了。”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已经派人去找解药了。”
他没想到她竟然知道了,她当时昏迷不醒,肯定听不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本打算瞒住她的,却不曾想,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到底是自己大意了,他不该当着她的面说这些。
“王爷不必安慰我,人终有一死,我本就孑然一身,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前世,她为法医,今生,她为仵作,一直以来她都在尽心尽力为逝者鸣冤屈,从未害过任何人,却没想到如今落得这个下场。
虽然她语气轻松,完全没有表现出一副怨天尤人的样子,可越是这样,他的心却似刀绞般疼痛。
他缓缓靠近她,轻轻揽她入怀,“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解毒的办法。”
她虽抱着必死的决心,但不会甘愿任人宰割,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是谁害的她中毒,害得她来不及为莲儿报仇。
从前,她还会有所顾虑,如今她是无所畏惧,横竖都是死,倒不如选一个自己能接受的死法。
前世,她因公殉职,摽梅之年香消玉殒,许是天可怜见,让她再世为人,本想好好珍惜这重生的机会,安稳地度过这一生。
却未曾想到,会有这样曲折离奇的身世,如今她所在意的人全部都离她而去,时至今日,她决定任性一回。
她毫不犹豫地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淡然转过身,“我要去验尸了。”
一股寒冷的朔风吹来,她的身姿就像是一片轻柔的云彩,仿佛转瞬就去随风而去,再也触摸不到。
而他此时的心海激起了千层浪花,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伤害她的人,必定以十倍还之。
沈舒窈有条不紊地戴上手套,白布顺势掀开,面前呈现的是三具皮肉焦黑,四肢蜷缩的尸体。
她抬手掰开其中一具尸体的下颌,焦皮轻微脆响,登时稀碎。
少顷,她把食指探入尸体口腔,捣鼓了一通,而后又取出解剖刀,往尸体颈部一划。
她神情严肃地盯着死者的颈部,取下一节喉骨,随即又放了回去。
尸体呈蜷缩状,想要解剖尸体必须把关节掰直,眼下尸体被焚烧得严重,即便是皮肤表面有伤势,也都看不清楚了。
毕竟这个朝代没有精密的仪器,她只能凭经验,判断他们的死亡时辰。
她刚用解剖刀将死者的衣裳剔除,准备去掰四肢时,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出现在焦黑之上。
她倏然一愣,焦炭脱落的声音骤然响起,她赶紧喊停,若由着他继续,这四肢怕是要从躯干上分离了。
解剖刀在尸体上划了几刀,外面虽被焚烧得面目全非,然内脏却没有被炙火烤干。
沈舒窈垂眸将每一块内脏都取出来检查,最后才将胃取了出来。
她捏着一小撮还未消化的食糜,放在亮光处看了看,随即示意萧玄奕记录。
“死者男。”她掰开尸体的下颌,把牙齿露了出来,随即俯下身细细打量,“年约四十二左右,身高约莫六尺七寸,死者左手六指,口鼻咽喉皆无烟灰,喉骨断裂,属死后被焚烧,根据胃消化物判断,死亡时间在十天左右。”
然后,她又用相同的手法验了另外两具尸体,“死者男,年约五十左右,身高七尺一寸,头部呈三角塌陷状,乃钝器所致,肋骨断裂两根,口鼻咽喉皆无烟灰,属死后被焚烧,根据胃消化物判断,死亡时间在十二天左右。”
“死者男,年约六十,身高六尺五寸,右脚小趾残缺,腹部被利器说刺,喉骨舌骨断裂,口鼻咽喉皆无烟灰,属死后被焚烧,根据胃消化物判断,死亡时间在八天左右。”
萧玄奕垂着眸,一字不差地认真誊写,沈舒窈脱下手套,旋即转身朝他看去。
他,长身玉立,清贵出尘,骨子里透着雍容翩然的气质,不由地让人心神荡漾。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初见他的情形,那个在人潮中鹤立鸡群的男子,惹得京城名门闺秀,纷纷趋之若鹜的战神王爷。
谁又能想象他此刻站在验尸房,誊写验尸单的模样,然而心驰神往亦不过刹那之间,接下来,她还有正事要办。
这时,她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本想等一等他,可后来一想,还是算了。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他将验尸单放下,追了出去,“雪天路滑,我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