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必须趁着身体尚可,把萧玄奕带离困境。
此前沈舒窈在荆棘丛发现的小道,虽然可以通往外面,但是那里地势狭窄,峭壁极多并时有碎石滚落。
可这却是沈舒窈唯一找到,可以摆脱困境的机会,为了堤防在行进途中,碎石对萧玄奕的二次伤害,她必须一鼓作气用极快的速度通过。
所以眼下,她必须再次确认,他的伤口是否包扎完好,并打算将自己的外衣和中衣都盖在他身上,这样做只是希望他能暖和一些。
可当她揭开绷带的那一刻,却惊喜地发现,萧玄奕的伤口,终于开始愈合了。
且这愈合的速度,实在惊人,那些红肿炎性反应,几乎全部不见了。
看到萧玄奕恢复的那么好,沈舒窈原以为悬在心头多日的大石,可以落定了。
然而,天终有不测风云,就在她惊喜的片刻,却突然发现萧玄奕的呼吸已经停止了。
沈舒窈赶紧伸手触摸他的颈动脉,搏动已然消失,就连才刚刚恢复的血色也都不见了。
种种迹象都在应验着一个不好的结果,沈舒窈的脑子轰地一下炸了,赶紧给他做心肺复苏,可任凭她如何折腾,萧玄奕愣是没有一丁点儿反应。
最终,这个坚强的女子彻底奔溃了。
她不得不面对,萧玄奕已然离去的事实。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不是她心肠硬,而是她知道,萧玄奕一定不想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许久之后,她才轻轻抚上他冷峻的轮廓,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对他说:“不是说要护我一世周全吗?你现在这样,是打算失言了吗?”
那些激荡在心底的情愫,就像是被一只手扼住了喉咙,只能在苦苦挣扎中沉沦,“自淮州相识起,但凡我遇到危险,你总是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我身边。”
那些难以出口的话,在这一刻终于摆脱了桎梏,可是终究是来得太迟了。
回想起在圜丘坛那一日,沈舒窈在感动之余,还有深深的自责。
纵然,萧玄奕在生死关头舍弃了她,她亦不会怪他,因为在当时那种情况,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一则是她自知命不久矣,二则是也想借此还了他的人情,三则是有些心疼他,不忍心看到他受到伤害。
一切只因他早已入了她的心,今生今世都难以忘怀。
冷风徐徐掠过,惊得火光忽明忽暗,沈舒窈迟疑地抬起头,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将一切化作无声的苦涩。
“那你可知,曾几何时我是如此的讨厌你,你一边利用孟致远一案逼我就范,一边又处心积虑地将我留在身边。你是当朝最有权势的王爷,却偏偏要和我这个小小仵作纠缠不清,我以为可以管住自己的心,待一切事了,你我便天涯海角不复相见。”
萧玄奕的左手的小手指,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一直紧握着他右手的沈舒窈,沉浸在往事中并未察觉。
她紧紧咬着唇,苦笑道:“可当你把剑刺入自己心脏的那一刹那,我才突然发现,原来你对我的感情竟如此深沉。前尘已逝,今生本该好好来过,可叹命运弄人,遭奸人算计毒深入腑......”
沈舒窈话说到一半,就感觉有一股血腥气涌上喉口,紧接着一口脓血喷出。
紫黑色的脓血喷溅到枯叶上,瞬间被噬出一个黑洞,她缓缓抬起袖子,将嘴角的血迹抹去,“我的命是你救的,如今你去了,这尘世与我而言便再无牵挂了。”
跳跃的火光,流转在沈舒窈苍白的脸色上,下一世的轮回于她而言,终究只是奢望。
今生有幸于此,已是上天的格外恩赐,她还没有幼稚到那个地步。
阴阳五行,周而复始,随着生命的终结,一切又将归于混沌。
篝火上的鸡汤色泽越发奶白,散发出惹人垂涎的香气,一直飘向了那个遥不可及的远方。
这一次,萧玄奕左手的食指,明显动了一下。
可沈舒窈始终低垂着头,沉浸在痛苦之中,全然没有察觉即将转醒的萧玄奕。
良久,她才抬起头,轻轻把萧玄奕略显凌乱的衣裳整理好。
她知道,他一向最重仪表,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沈舒窈紧咬着唇,强压住那些苦楚悲戚的情绪,看着他沉睡的面容,笑道:“今生你我注定无缘,若有来世,你还会记得我吗?”
言毕,沈舒窈阖眸靠上石壁,取出腰间的解剖刀,一寸寸靠近自己的颈动脉。
突然,耳畔传来一道熟悉且温和的声音,“舒窈。”
倏然,沈舒窈握刀的手顿住,猛地睁开眼,迅速把刀收进袖口,转眸看向那道声音的主人。
此刻,萧玄奕双眸清亮,正静静地凝视着她。
他醒了,三天三夜,他终于醒了。
那些撕心裂肺的痛楚,如今都化作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可明明是这般欢欣,她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甚至眼眶还有些微微发涩。
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熬过,那一个个漫长的黑夜。
望着他在火光下生动鲜活的面容,沈舒窈强忍住那即将决堤的眼泪,极力朝他挤出一个微笑,“你......终于醒过来了......”
“嗯,醒了。”火光明灭,这个有着天神般俊颜的男子,缓缓抬手抚上女子憔悴的脸颊。
结果,他手刚碰到她的脸,就被一把拂开了,“你肩上有伤,不要乱动。”
“无碍,我是习武之人,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话罢,萧玄奕兀自坐了起来,沈舒窈见状赶紧上前去扶。
他深邃的眸光,一直停留在她的面容上,不曾移开半分。
忽然,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这一刻,萧玄奕才突然觉得活着真好!
起码这样,他还可以再见到她,他这一生从不惧死,却唯独惧怕,再也见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