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时候, 雪越下越大，龙明睡在床上, 甚至可以听见鹅毛大雪窸窣落在石凳上, 落在松针叶上，落在小院里的一草一木上。

大雪还会落到骨龙爸爸的身上。

龙明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睡得脸颊红扑扑的撒旦，将他的小镰刀塞到小少爷的枕头底下, 悄悄的下了地。

因为房间很多，所以今天晚上只有撒旦和他两个睡，隔壁才是大龙们和奥利奥格鲁。

龙明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骨龙爸爸的雪白头颅，里面正燃烧着深青色的灵魂火焰, 听见声音，路德维亚看雪的目光转到儿子身上。

“吾儿, 还没睡吗？”路德维亚抖落爪子上的白雪, 将小龙放在自己掌心，巨大的头骨遮住了上方还在飘飘扬扬的大雪。

“冷不冷？”

龙明听到骨龙爸爸的关心，摇了摇头：“不冷的，papa。”

他可是龙啊, 比刚出生的时候强壮多了，已经不怕冷了。

倒是骨龙爸爸的身躯上落了不少的雪, 特别是背脊骨架上, 一层一层的，尾巴上也有厚厚的一堆雪，夜风刮过他的骨架, 偶尔会传来呼啸的声音，让龙明有种错觉，骨龙爸爸才是应该冷的那一个。

“papa。”龙明仰头看着上方雪白的骨颌。

“嗯？”路德维亚低应了一声，他的嗓音褪去了白日里的阴鸷冷漠，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分外温柔，又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惬意，仿佛是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得到休憩的旅人，懒倦又满足。

“papa你冷不冷？”龙明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因为骨龙空空的骨架让他在冬季很难不在意。

路德维亚听见儿子天真的问话，蓦地笑了起来：“吾儿，你忘记我没有血肉了吗？”

龙明趴在骨龙爸爸的爪心里，金色的大眼睛透亮璀璨，没有丝毫睡意。

“是有什么心事睡不着吗？”路德维亚低下头颅，亲昵的蹭了蹭儿子，忽然想起深渊上一任魔王的育儿心得，父子之间一定要多交流，这样有助于加深感情。

龙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睡不着，他翻了个身，冰凉的龙骨就像是凉席一样，让他思绪莫名活跃。

“papa，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龙明忽然好奇起骨龙爸爸的过往。

路德维亚沉吟了一声，回想起圣战时候，又看了一眼小小的幼龙，成熟低哑的嗓音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历史，透着平淡：“圣战的时候，我就是艾泽瑞克的光耀晨曦。”

“那时候，艾泽瑞克的所有种族可以为了我的青睐而刀剑相向。”

“也许是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大陆游历的原因，圣战时候的龙族对我的了解也许还没有人类深，不过也不得不说，那时候的人类，哪怕和精灵族相比也毫不逊色，心思缜密而又杀伐果断，虽然生命短暂但是也如流星灿烂。”

“而希利尔…”路德维亚沉默了一瞬，慢慢开口：“希利尔是我生前的唯一好友。”

龙明察觉到骨龙爸爸郁沉的心情，连忙转移了话题：“那papa，你长的一定很好看是不是？”

路德维亚看着掌心内人形的幼龙，伸出爪尖轻轻揉了揉他毛绒绒的短翘头发。

龙明抱住骨龙爸爸的爪尖，睁着漂亮的大眼睛望着他：“是不是啊，papa，我长的像不像你？”

“当然像。”路德维亚心情愉悦的开口：“吾儿是最美丽的。”

“是眼睛像吗，papa的眼睛也是金色的吗？”龙明心里喜滋滋的。

路德维亚看着自己儿子圆溜溜的稚气大眼睛，里面是初升朝阳般璀璨的金色，充满了无垠的生机，不似他生前浓郁的暗金色，有时候在战场上杀红了眼，路德维亚甚至会觉得他的眼睛也被鲜血溅红了。

“papa，是不是？”龙明听不到回答，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骨龙巨大的头颅点了点，带着毋庸置疑的确定：“当然，我们的眼睛颜色很像。”

“那papa的发色也是黑色的吗？”龙明的好奇心越来越旺盛，光明巨龙化成人形的话，头发会是什么颜色呢？

“是深银色的长发。”路德维亚低声回答。

龙明摸了摸自己软软的黑色头发，居然有点遗憾，不过，深银色长发，金色的眼睛，骨龙爸爸人形的时候一定很漂亮吧。

“这么晚不睡觉就是在想这个问题吗？”路德维亚轻轻的蹭了蹭儿子的头。

龙明眼睛弯起来，心里十分满足。

“去睡吧，明天我还在。”路德维亚将小龙放下来，看着他重新跑到床上睡觉，爪尖将门关了起来，他看向深蓝色的天幕，幽森清冷的灵魂之火静静燃烧，借助着强大的魂力，如果路德维亚想，他可以瞬间吞噬掉地面上的那些星星点点的灵魂之火。

晶石当然在他的菜单上，只不过是餐后甜点。

他的主食是深渊死河里盛开的鬼火，鬼火的根部深系在黝黑寒冷的死河底部，穿透淤泥里无数的白骨骷髅，死亡气息就像是丝丝缕缕的潮湿发丝，生长，缠绕，最终在黑色的河面上开出鬼火，绿莹莹的鬼火就像是人界的灯萤火，照亮了死河，路德维亚的宫殿就在鬼火盛开的地方，他的灵魂被鬼火滋养，死气源源不绝的壮大他的灵魂，深渊不灭，死气就一直存在，而他就与深渊同在。

路德维亚收回视线，慢慢将自己的感觉封闭在身后小小的房间里。

小龙进入深层睡眠轻缓的呼吸声，像极了他有次在战场中，无意中听见的花开声音。

轻轻一声，花就开了。

路德维亚睡了一个好觉。

………

“papa，走啊，我们去见教皇。”龙明一早起来就想起了昨天的事。

他今天一定要知道塔尖住的到底是谁。

“不急，吃完饭的。”路德维亚纹丝不动的在原地，阳光洒落在他的骨架上，洁白如玉，圣洁无比，完全不像是深渊出来的。

至少被艾伦神官带过来的骑士们个个眼冒心心的看着威猛高大的圣龙殿下。

“可是已经吃完了啊。”龙明不明所以。

格鲁也是奇怪，小龙的早餐可是喝了三瓶奶，两块熏肉面包，还有几个煎蛋。

“还有晶石，晶石可以当做甜点。”路德维亚其实觉得小龙身形还是有点偏瘦，最好能够多吃一些。

艾露莎拿出一块三眼魔蛇的火系晶石给小龙。

“好吧。”龙明塞到嘴巴里，尝到了一丝生姜的味道，他皱了皱鼻子，不是很喜欢，但也能接受，尝久了还感觉挺新鲜的。

艾伦神官和骑士们只有一个念头：龙族真奢侈。

撒旦小少爷由于身体还需要静养，被龙明按在床上休息了，临走的时候，小少爷委屈极了，但还是把小镰刀给了好朋友让他防身。

龙明握着小镰刀，就当作是心里安慰，毕竟人家还是一个神器呢。

等到了光明神殿主殿的时候，龙明看见了紧闭的大门。

艾伦神官上前一步通告：“教皇陛下，圣龙殿下来访。”

屋内可疑的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龙明听见了咳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