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愫/文</p>
霍震烨刚蹲下身, 就见门缝底下像漏水一样, 漫出一片殷红。</p>
他急退一步：“大头, 撞门！”</p>
这种木门是很牢固的，长木板子都嵌在缝里，根本撞不开, 最后是街坊帮忙，才把木板门卸下来。</p>
铺子里满地都是血，地上倒着两个人, 一个倒在门前, 一个倒在柜台边。</p>
大头冲进去查看, 能流这么多血，估计人也活不了了。</p>
果然靠近门边的人已经死了，他又走到柜台边蹲下，想去摸这人的脉搏心跳, 刚要伸手，眼睛一扫柜台后，“啊”一声惊叫，往后一仰跌坐地。</p>
霍震烨当即掏枪跑进来，举枪指向柜台。</p>
柜台底下坐着个穿长衫的男人, 他脖子里挂着皮尺，手上拿着一把大剪刀。</p>
原来围在门前看热闹的人, 看见霍震烨掏枪，全惊叫着逃走。</p>
柜台底下的人正一剪刀一剪刀，绞着自己的肉。</p>
目光直瞪瞪看着霍震烨和大头, 嘴唇喃喃蠕动：“送不走，送不走。”</p>
大头是被这突然的一幕吓着了，他爬起来对着那人就是一警棍，对方不闪不躲，好像完全没看见，眼睛一翻，应声倒地。</p>
巡捕们赶到，先把人押回去，又把两具尸体抬了回去。</p>
大头送他们上车，回来告诉霍震烨：“刚刚那个是阎裁缝，两个学徒应该是他杀的，脖子上的伤口跟剪刀吻合。”</p>
“你还懂这个？”霍震烨有点吃惊。</p>
大头挠挠脑袋：“我爷爷是前清的仵作。”</p>
怪不得他识字，怪不得他看那些尸体都不怕不恶心，阎裁缝绞了一地碎肉，都是大头收拾的。</p>
大头又问：“会不会就是这个阎裁缝杀了周裁缝？嫉妒他生意好？”</p>
霍震烨踩了一皮鞋的血迹，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抬脚看这血沾的多不多，要不要回去换双皮鞋。</p>
他听大头这么说，抬头扫一眼墙上挂的成衣：“不会，他的生意比周裁缝好。”</p>
“你怎么知道啊？”</p>
“周裁缝那里的衣服都宽大朴素，阎裁缝做的旗袍苗条，式样也新。”这种细窄贴身的旗袍，多是舞小姐红姑娘穿的，好人家的女孩穿不出去。</p>
阎裁缝店里差不多挂满了，他的主要客户就是那些女孩们，她们手头钱多，又爱赶时髦，款式要常换新，自然赚钱也多。</p>
“那就是第一个案子跟这个案子有关联，王掌柜的案子是学徒杀人。”大头总结。</p>
“又死人了，我看不用等很久，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抓到那个学徒了，到时候就知道是不是他杀的。”</p>
这眼看就人黄昏，霍震烨急着回去，他不想让白准一个人进庙。</p>
大头点头：“那好呀，等阎裁缝醒了，我打电话给你。”</p>
霍震烨最后往店铺里瞥上一眼，铺子里挂着的金银彩绣，轻罗锦缎，在落日余晖中泛着光。</p>
白准磨磨蹭蹭，眼看太阳要落山了，这姓霍的还没回来。</p>
就在白七爷耐性告罄，开门要走之际，看见那个“姓霍的”从巷子里跑进来，他提了一大袋东西，看见白准就笑：“还好赶上了。”</p>
白准撇过脸，依旧是那不耐烦的神气：“快点，别误了时辰。”</p>
霍震烨好脾气的推着他往城隍庙走，离双塔越近，天就越黑，到了庙门口，白准看见一付热腾腾的甜酒酿担子。</p>
霍震烨弯下腰：“我知道你肯定没吃东西，先喝一碗？”</p>
小贩早就等着了，这少爷一口气买下他整付担子，又要鸡蛋又要汤圆，材料都预备好，让他挑到城隍庙来。</p>
“我尝过了，味道还不算，给你加两个蛋？”</p>
“你当我坐月子呢？”白准翻个白眼，“加一个。”</p>
鸡蛋是现吃现加，蛋黄戳破了流出心来，咬一口就滑进嘴里，酒酿甜丝丝，圆子软糯糯，白准吃了一碗，连甜汤都喝干净。</p>
霍震烨让小贩在这里等着，到天亮的时候再预备一碗。</p>
“好的好的，先生什么时候要吃，隔门叫我一声。”</p>
白准坐在摇椅上，霍震烨脱下西装挂在一边，卷起袖子继续画法衣，神像已经初具规模，这还是晚上就袍衣带闪，等真抬出去巡街，不知如何风光。</p>
白准身上暖洋洋的，嘴角一松，沉入梦乡。眼前景物不变，他还在城隍庙中，只是霍震烨不见了。</p>
他一下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神台前，点香敬神。</p>
香燃过后，神台上出现一根悬针，还没等白准看清，针便不见了，他醒了过来。</p>
霍震烨嘴里叼着笔，站在高竹架子上看他，笑说：“再多睡一会儿。”</p>
白准微微皱眉，这还是第一次没有明确的指示，他想了想坐起来问：“你今天碰到什么案子了？”</p>
死了人捕房总该知道的。</p>
霍震烨还叼着笔，手上也没停，一笔一笔画着绢衣：“死了两个裁缝，我明天还要去捕房问口供。”</p>
“问出什么来告诉我一声。”</p>
霍震烨“噗”一声乐了，笔掉到衣服上，好好的银灰西装马甲，擦了一道油彩：“担心我啊？”</p>
“不是。”</p>
“我就当你是。”霍震烨笑盈盈继续画法衣，画得手熟倒不觉得困难，只是胳膊一直抬着，连他也受不了。</p>
怪不得白准白天老是那付偎灶猫的懒样。</p>
“你怎么突然对案子感兴趣了？”</p>
“六月六天贶节，全城的裁缝都到城隍庙中晒袍献针。”白准并不算说谎，“死了裁缝，自然要管。”</p>
“那好，我明天好好跑跑这个案子。”</p>
霍震烨第二天一早就出门了，白准还睡在床上，看他没醒，霍震烨一把揪走小黄雀。</p>
小黄雀张着嘴发不出声，奋力想要挣出霍震烨的手掌，飞到朱顶身边去。</p>
霍震烨点着它毛茸茸的脑袋：“你这样不行，你看你送月季花有什么用？你该送它蛋黄拌小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