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愫/文</p>
“我们可以, 先通信。”许彦文俊脸微红, 他目光清澈真诚的看着阿秀。</p>
霍震烨没想到许彦文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但可惜了,阿秀没上过学,她不认识字。</p>
阿秀歪歪脑袋, 长辫子垂在胸前,辫梢也跟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p>
“就是……就是写信。”许彦文脸色微红,他摊开手掌作纸, 虚握住笔, 做个写的动作。</p>
这个阿秀知道, 她时常看白准写东西,纸扎上要写上秘符,烧化了才能送给亡灵。</p>
那些她不会的,阿秀摇了摇头。</p>
许彦文以为自己被拒绝了, 他脸上的红晕黯淡下去。</p>
“阿秀不识字。”霍震烨解释道。</p>
许彦文脸更红了,他感觉自己唐突了阿秀:“对不起白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很想和你交朋友。”</p>
阿秀想了想, 伸出手来,小燕跟她交朋友的时候, 送了她一颗奶油话梅糖的,这人要交朋友,怎么没东西送给她?</p>
霍震烨暗道不好, 阿秀知道的交朋友的意义,跟许彦文说的可不同。</p>
许彦文以为阿秀要跟他握手,女士都主动了,他克制着脸红也伸出手去,被霍震烨拦住了:“阿秀的事,要她兄长同意才行。”</p>
要是白准知道阿秀出门一趟就多交了个“朋友”回去,说不定又得把他扔出门去。</p>
阿秀被霍震烨拖走,她还懵懵懂懂回头看向许彦文,她喜欢许彦文脖子上挂的听诊器,银灿灿的,她没见过这个,觉得有趣。</p>
霍震烨把阿秀带回家,她蹦蹦跳跳回到自己的房间,翻出一双新鞋子,又换一件新旗袍。</p>
小燕妈送了四只螃蟹,一盆白兰花过来:“真是谢谢阿秀,要是没她,我们小燕还不知道要被拐到哪里去。”</p>
小燕妈说着就哽咽起来,像小燕这么大的女孩子,能被卖到什么地方去?只有卖到脏地方去。</p>
螃蟹卖得贱,家家户户都吃这一口鲜,白兰花倒是上街去买的,这个时节专有卖花姑娘拎着篮子在街边叫卖。</p>
这礼实在简陋,可白先生这么有钱,他们能送的礼,白先生也看不上。</p>
“吴太太客气了,都是街坊应该帮忙的。”霍震烨笑着收下,关上门问白准:“吃不吃?你要吃我就剥。”</p>
白准嗅到白兰香气,看一眼红壳螃蟹:“吃。”</p>
他一边等霍震烨给他剥螃蟹肉,一边看着在天井里摇摆着跳舞的阿秀,她反抗他的命令,她开始有了自己的意志。</p>
霍震烨是吃蟹的好手,没有蟹八件,用长竹针挑出蟹腿,剥出蟹黄。</p>
四只螃蟹,两公两母,蟹膏蟹黄分在两只碟子里浇上一点醋,递给白准:“现在还没到旺季,等到了旺季我让刘妈熬蟹膏送来。”</p>
配粥配面配饭,都鲜得很。</p>
白准挑了个蟹腿肉,细嚼蟹味,阿秀才刚用了一年,这么快就烧掉,还有些不舍得。</p>
他低头又挑一筷子蟹黄,阿秀停下了舞蹈,她转过身来看向白准,仿佛感觉到了白准心中所想。</p>
第二天一早,白家的门就被敲响了。</p>
霍震烨从床上坐起来,打着哈欠去开门,这么早,会是谁?</p>
他打开大门就见许彦文一身长衫,还戴着那副金边眼镜,提着礼盒站在白家门外,模样有些局促不安。</p>
白准也被吵醒了,他黑着一张脸从内屋出来:“是谁?”</p>
霍震烨虚掩住门,咧咧牙:“可能是,女婿。”</p>
许彦文坐在白家小楼里的厅堂中,背虽然挺直着,但头不怎么敢抬,他没想到白小姐的兄长,竟然会是个纸扎匠人。</p>
屋中挂满了纸灯,两边堂屋里竖起纸牌楼,虽然做得精妙,但总让人觉得阴森森的。</p>
许彦文捧着茶盏,抬头看一眼坐在轮椅上的白准,对他自我介绍:“白先生你好,我姓许,许彦文,我是外科医生。”</p>
阿秀从屋里探出身子,偷看许彦文,许彦文飞快看她一眼,眼底露出笑意:“白小姐。”</p>
白准轻轻咳嗽一声,阿秀赶紧把身子收回去。</p>
“你来是家中有人故去,要定纸扎?”</p>
白准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张嘴就问别人家人死没死,可许彦文好像根本没听出他话中有话,依旧还是那付温吞水的模样。</p>
“不是的,我昨天在医院遇上白小姐,我想跟白小姐交朋友,霍兄说此事要得白先生的首肯,彦文特意前来拜访。”</p>
白准扫了一眼霍震烨,霍震烨立刻撇清自己,举手做出投降的样子来:“这可不是我告诉他地址的啊。”</p>
“是我跟街坊打听的。”许彦文还特意准备了礼物,他看阿秀都穿老式绸衣旗袍,知道是旧式家庭,还特意换了一身长衫过来。</p>
白准看他一眼,许彦文立即说:“我是家中独子,高堂俱在,几年前出国学医,如今在医院当外科大夫。”</p>
这几句话他练了很久,就怕白小姐的兄长不拿他当正经人看。</p>
霍震烨看热闹不嫌事大,那边许彦文坐得板板正正介绍自己,这边他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也替他说两句话好话。</p>
“医院就是许家的。”他说完又说,“这个书呆子,真是铁树开花,好不容易开窍了,那么些小姐想跟他交朋友,他可都没答应过。”</p>
白准脸色更坏,他瞥了霍震烨一眼,看他这付样子,留洋时也必是个花花公子的作派。</p>
“你这是想……提亲?”白准看了眼地上的礼物。</p>
许彦文满脸通红,目光去瞥屋门,害怕阿秀听见,他摇头否认:“不是,不是。”</p>
不是旧式那种提亲,只要女子的家人同意,不管她本人心中如何想,就娶回家去。</p>
那种不是嫁娶,是买卖。</p>
“我想跟白小姐交朋友,双方互相了解,若是……若是相处得和睦,”许彦文越说越低,也不敢再看白准的目光,“若是相处得和睦,再谈以后。”</p>
“阿秀不会说话。”白准喝了口茶,一指头挑开许彦文送来的点心盖子,竟然不是奶油点心,对他的不满意更多几分。</p>
“我知道。”许彦文这下抬起头,“我并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他生怕自己口舌笨拙,这几句已经满头大汗,掏出手帕来擦一擦额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