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全都没有理会,他根本不在乎林瀚海的想法,也不打算纠正他的想法。这是自己的事,和林瀚海没有关系。
而傅星河也是幸运的,出生在一个开明的高知家庭,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家里都是支持的。
但像孙柯那样的,则是不幸运的,他不像林天,没有办法反抗自己的命运,只能通过结束自己的生命来反击母亲的强权。
因为这件事,林天的心情很差。到了医院,林天下车接过老吴手上的伞,要把傅星河送进去。
“我自己进去就好,”傅星河把他推回车厢,手掌轻轻地抚摸他的头顶,“林小天,不要多想,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天忍不住从车厢探出半个身子来,把傅星河抱住,他抱紧傅星河的腰,闻见他身上的熟悉的气味混杂着雨水的潮湿,林天深吸了一口气,闷声道:“哥,幸好我遇见你了。”
“我也很幸运。”傅星河说。
他高中对家里出柜,只是以宣布的态度告知大家,没有遇见任何阻拦。对于另一半,他从来没有想过或思考过,也做好了孤独终生的准备。
而林天,他是很小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向,但是一直隐瞒,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从喜欢上傅星河开始,林天便在谋划着未来某一天,他要反抗家庭,主宰自己的命运。假如他不去反抗,逆来顺受,家里必定会为他安排婚姻,假如林天像林城安那样什么都不会,没本事没能力,也没有底气,他不接受安排也没有办法的。
小区里有人跳楼自杀的事件,热议了几天便消散了,到了7月份,林天才在电梯里偶遇了穿着一身黑的孙柯妈妈。
离婚后,她一个人带着孙柯,丈夫另组家庭,几乎不怎么联系她们母子。
林天想说些什么,又不好开口,只说了一句您节哀。孙女士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位……”
“我姓林。”林天说。
“林先生,我想起诉那家同性恋扭转治疗所,我把阿柯送进去治疗,病没有治好,反倒让他想不开跳楼了。你有认识的比较厉害的律师吗?您看您平时有司机接送,社会地位一定很高。”
直到孙柯死了,孙女士还执迷不悟地认为这是病,认为孙柯跳楼,是治疗所没有正确治疗的错。
“你把他送去治疗了?”林天有些愕然。这种治疗所林天听说过,全是非法的,但仍有一大批家长源源不断的把孩子往里面送。
“是的。”孙女士很羞愧,也很懊悔,“我没想到他们的治疗方法那么极端,阿柯说治疗师给他看同志电影,一有反应就给他喝牛奶催吐……他说他改了,说自己变好了,所以我只让他呆了两个月就出来。”
“可是治疗所并没有治疗成功!要是不会治疗干嘛跟我说有用呢?就是因为他们极端的治疗方式,我儿子才会……”
林天忍不住了,“您想过他上次服用安眠药自杀的事没有?他心理很脆弱,你还送他去那些非法的治疗所,我说句不好听的,那里面什么样您知道吗?知道为什么非法吗,因为性向问题不是病,没必要去治疗!”
“可是……他们治疗所有成功案例的,我就以为……”她脸上表情怔怔的,似乎让林天给骂醒了。
林天胸口积攒了一团火气,直截了当出了电梯,电梯门在身后阖上,林天气冲冲地进了家门。
晚上,林天给傅医生说了这件事。他不理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母亲,以爱作名义,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他甚至觉得,就连秦韵那样眼里只有钱和利益的都比这样的母亲强,起码秦韵不会用爱来绑架人。
傅星河沉默了一会儿,安慰他道:“人各有命。”
这四个字的安慰称不上是成功的,却直接让林天熄火了。毕竟只是邻居家的事,他犯不着为此窝火。
“别生气了,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傅星河把电脑打开。
林天坐到他的身边去,看见傅医生插了个u盘在电脑上。
傅星河打开了一段音频,是大伯的声音。
“这个是……”
“嘘,”傅星河食指竖在林天的唇边,不让他说话,“仔细听。”
音频里,是大伯在跟苏玺大夫说话,大伯让苏玺大夫在给老爷子调理身体的药方里多加点什么东西,再加大点剂量。按照他们的谈话,似乎说的是一种类似于慢性毒药的药材,能让人的身体慢慢变差,而看不出端倪的。
林天的人一直在搜索证据,但是一直没有搜索到。因为苏玺大夫为人谨慎,所以一直以来他添加的剂量都比较小,老爷子的身体是慢慢变差的,大家一开始都没有看出来。是检查出脑癌的前一段时间,他的健康状况才开始急剧下降的。
苏玺大夫似乎是怕麻烦,没同意,大伯承诺了他许多好处,还说:“老爷子肯定不会怀疑你的,他信任你,比对我这个儿子还信任。”
可以推断出,这段音频发生的时间在老爷子身体明显变差前。
“但是这个证据不足,不能证明是你大伯害死了你爷爷,只能说他有害人之心,但你爷爷的死因是脑瘤。”傅星河说。
“这里还有一段,是你大伯买凶杀了你二伯的证据。”他又点开了另一个文件。也是一段音频,而且是极其私密的音频,但是证据也不够充分,大伯似乎在和老爷子说话,两人在争吵,但大伯没有一句话是正面承认是自己害死了弟弟,但老爷子那么说他,说他害死兄弟,他也没有反驳过,只是一直在指责老爷子偏心,说自己也很优秀,老二虽然优秀,但自己是老大,说老爷子不应该因为次子的能干,彻底边缘化自己这个长子。
老爷子却说:“你弟弟比你能干,我器重他,也器重你啊,你怎么能害人呢!”
大伯语气很冷漠,“是他自找的。”
以这样的证据,要是加上一个好律师,胜诉几率是很大的。
林天听完后久久不能话语,傅星河说:“东西交给你了,至于是交给法律还是怎么处理,看你自己。”
“傅医生,你、你怎么搞到这个的?”要知道林天整日监视大伯,都没能逮住他的漏洞。
大伯有了警惕,所以做什么说什么都非常谨慎。而且这两段音频,明显是很久之前的。傅星河是怎么搞到的?
“你忘了,你跟我说你大伯从你大堂哥的房间里搜出来一个u盘,看了之后就烧掉了。”傅星河有理有据地分析,“你大堂哥保留这样的证据,不可能只保留一份的。你大堂哥他不是成立了一个公司吗?你看看他成立的时间,或许正好就是他听见你第二段音频里那件事的时候。你大堂哥认为你大伯做出这样的事后,以后肯定得不到你爷爷重用了,这才做了两手打算。还留下证据,等着未来有一天以备不时之需。”
已备什么不时之需,林天很清楚。林阳明为了自己的利益,可能会在适当的时候跳出来大义灭亲,不然这样的秘密,早该销毁掉的,不会存这么多份的。
傅星河继续说:“我找了关系,在监狱里托了人,逼问出他存证据的u盘下落。他误以为是你大伯的人,所以没花什么工夫就得到了。”去年的时候,监狱里发生斗殴,一死一伤,伤的那个除了肠子被捅出来,就连五根手指都被绞断了,这种神经再植手术要想成功很难很难,只能委托给傅星河这样的医生。
他说得轻描淡写,林天却知道这件事情办的肯定不简单。原来傅医生,那天说要保护他,不仅仅是口头上的保护。
林天盯着电脑屏幕,过了一会儿,他把u盘拔了出来,捏在手心里。
傅星河望着他道:“做好决定了?”
林天点点头,刚才他的确是犹豫了两秒,因为老爷子不希望这件家丑外扬出去,林天这么做是违背了老爷子的意愿,他就是在犹豫这个。
而且这件事捅出去后,外界会怎么说他?不会说他大义灭亲,只会说他冷酷无情。这些林天都知道,但林天还是要亲自把证据提交给警察局,让法律来制裁林源才。
“这种证据你直接匿名寄给警局就行了,不用自己出面,不然你家里人会指责你的。”得知他的打算,傅星河出言阻拦他。
林天摇摇头,神色里的不忍全都褪去,“没有人会指责我,他们只会人人自危,只会惧怕我,怕我下一个拿他们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