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和尚跟着进来了。
“这秃驴怎么也来了?”陆净扭头看左月生,“这丫的,那天阵破后,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行迹可疑,完全得关起来严刑拷打逼问啊!”
“阿弥陀佛,”不渡和尚双手合十,“陆施主,贫僧现在是受聘来帮忙算数的,算好一册,酬银三百两。”
听他提到“酬银三百两”,左月生就一阵肉疼。
没办法,不渡和尚这家伙虽然看不懂《天筹》,但是这个有经世名言“三渡三不渡”的秃驴,算术本事仅在他之下。算是他眼下能找到的,比较好的帮手了……
“算吧算吧。”
左月生无可奈何,觉得自己的堂堂英雄路的起点充满波折。
一个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太乙一枝花仇薄灯,一个稍微靠谱些的本阁天才娄江,一个救人要命修为掺水的药谷十一郎,一个我佛不渡穷逼神神叨叨的死秃驴……
可怜他堂堂山海阁少阁主,第一次准备干点大事,竟然只能拉起这么“精彩纷呈”的队伍。
哦,原本还有个叶仓的。
不过叶仓这小子脑子不太好使,加减都不利索,被排出算日轨月辙的队伍,扔到飞舟上练刀去了。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在塞了五个人后显得有些狭窄的房间里响起。
“日循次二轨,行一度,月行十一度十九分度三……”
“过。”
“日循次三轨,北至东青……月行十二度……”
“过。”
“日循……”
“度数有异,记下。”
仇薄灯一手撑头,一手懒洋洋地摇着羽扇,没骨头似地躺在软塌上,肩膀上还搭着件凤翎氅,慵怠地阖眼,时不时跟断生死一样地发出“过”与“记下”的命令。
其余四人被淹没在高垒如山的宗卷里,一手“哗啦啦”地翻动书页,一手噼里啪啦地拨动算盘,迅速地报出几轨几度几分。他们一开始有些担心四个人一起算,仇薄灯核对不过来,谁知道真算起来,仇薄灯居然是最轻松的那个。
——他渐渐地散了刚睡醒的困意后,甚至翻出瓜子,一边磕一边核对。
“日循次二轨,行一度……”
“过。”
隔壁的房间。
陶长老沉默地听着从另一侧传来的声音,手上的烟斗早已燃尽。他闭了闭眼,想起左月生一个人来找他索要《天筹》时说的话:
“查天轨,不仅仅是为了鱬城,更是为了山海阁。”
“鱬城日月被改百年,山海阁只字不提,那百氏就敢改第二座、第三座……今日一城,明日一城,百年千年,山海阁还剩几座城?”
“如果谁都能随随便便改山海阁的日月,如果山海阁始终当个缩头乌龟,往后,谁还敢信我山海?谁还敢入我山海?”
算盘拨珠声急急如雨,纸张飞扬里少年们埋头苦算。
数筹枯燥,天轨悠悠。
………………………………
山海阁主阁,观海楼。
一名蓝袍中年男子静坐在矮案旁,像在等一个人。海风里潮声澎湃,周而复始。
啪。
一把黑鞘金镡的刀被重重放到矮案上,剑镡与案面碰撞,发出一声清响。
“我可高兴不是直接横到我脖子上。”蓝袍男子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庆幸的样子,他的反应让人看到估计会有十分惊讶——因为他是山海阁的阁主左梁诗,“金错刀还真不是谁都遭得起的。”
“那你得庆幸我们太乙的小师祖没事。”
来人一身朴素的麻衣,脸颊枯瘦,一把山羊胡子稀稀疏疏的,长得和“仙风道骨”半点也搭不上边,糟老头一个。腰间还挂着个大大的酒葫芦……居然还是个酒鬼。
“否则来的就不止是我了。”
左梁诗苦笑。
别人说这话估计没什么可信度。
但太乙宗疯子们……
罢了,还是不要想为好。
“我以为你昨天就该到了,”左梁诗给他倒满酒,“怎么晚了一天?”
“我去了趟东北隅。”
麻衣人推开酒杯,直接把酒壶枪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如果仇薄灯在这里,就会认出来,这人正是被他烧了凤凰尾巴的君长老。
太乙第一刀,金错君长唯。
“你去东北隅做什么?”左梁诗皱了皱眉,“那里可是百氏的地盘,别告诉我,你们太乙宗现在就想跟百氏打起来。”
“我验证了一个猜测。”
君长唯放下酒壶,直视左梁诗的眼睛。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以前百氏虽然也是天外天的走狗,但还远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指哪打哪。南伐巫族这么大的事,百氏竟然在短短几天内就同意了,动身速度快得出奇。”
“我还以为是和他有关……”左梁诗有些头疼,“他才下山几天啊,通共就去了两座城,两座城都出事了。”
一想到不日这位就要抵达山海主阁了,左梁诗莫名地就心里有些发虚。
“……也有些关系,”君长唯平静地说,“或者说,因为东北隅的异变,让百氏的那些家伙现在都跟闻到血腥的野狗一样,发疯地围过来想龇牙了。”
左梁诗心说你们太乙宗的人好意思说别人“发疯”吗?
不过他看了看矮案上的金错刀,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总觉得每次见到你们太乙的人,就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在前面等着。”左梁诗深吸口气,“我做好准备了……说吧。东北隅发生了什么?百氏怎么就发疯了?怎么有人现在就急着杀他?”
君长唯也一点都没辜负他的心理准备,简简单单地就直接把一个惊天霹雳给丢出来,炸得左梁诗跳了起来。
“什么?!”
“天轨失控?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