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巫洛一句话落下,所有人的耳膜同时嗡嗡作响。
他恨得太深杀意太重,以至于彻底爆发的一刻,以杻阳山为中心,向西至即翼山向东至柢山,向北至古祝山向南至羽山,所有起伏延伸的山脉同时扭曲,同时撕裂,同时暴怒。一座接一座,原先雄峻巍峨的高山转瞬千沟万壑。
自穹顶猛然落下的压力,几乎要将方圆千里之内的一切碾成齑粉。
所有立于阵中的人与妖全都感觉到了那种恐怖的恨意。
——天不愿周覆,地不愿周载的恨意。
月母不再悠然虚坐,背后羽翼猛然全展,翎羽呈现深深浅浅流动般的幽蓝,为自己撑起一方空间。
太虞族长闷哼一声,口鼻耳眼中同时流淌出暗红色的血来。传承自太阴古神的血脉在血管中奔腾,他的脸上逐渐出现青色的纹路,隐隐约约如同缓缓展开的幽诡之花。太阴神纹出现后,他的压力骤然减轻。
太虞族长不敢托大,立刻抽身后退,退到日轮中间。
所有空桑百氏的人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开始浮现各式各样的神纹,以天外天的神力抵抗人间天地的恨意。
转眼,只剩下即非大妖,也无天外古神庇佑的修仙者在阵中如陷梦魇。
修为高深的,如笑脸弥勒、青衫陆沉川、莫绫羽、白衣孟沉、牧鹤长老等人很快醒来,其余各宗各派的门人都在原地苦苦支撑,颤如筛糠。正所谓生于天地间,上有青冥,青冥如庐笼罩四野,下有厚土,厚土如矩承载万物。人以天为命数所系,以地为立身之本,苟存尺身。
可若青冥不愿再遮蔽他们,厚土不愿再承载他们,那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万物皆空,天地皆空,死生皆空,常得自在。”
笑脸弥勒一步踏出,以醍醐灌顶的神通强行喝道,经文滚滚,一尊神色悲悯的观自在菩萨法相自云中落下。
观自在菩萨法相一落,左近的七十一红袈僧人如遭当头棒喝,齐齐吐出一口血,紧接着面如薄金地祭起各自的法器,口诵佛经,竭尽全力地来以此对抗天地杀机。
锵然声响。
师巫洛绯刀出鞘。
他没有看那尊观自在法相一眼,只随手掷出刀鞘。
暗红的光掠过半空,转瞬间就到了佛宗众人面前。七十一名红袈僧人吐气怒喝,声如狮吼。吼声中七十一只赤金狮子鬓毛皆展,獠牙怒张,从观自在菩萨左右奔跑而出,迎上自虚空而来的那道暗红长虹。
另一边,太虞族长抓住时机,猛然祭起一道日轮虚影。
没有语言能够形容太虞族长听到师巫洛是天道那一刻的震惊和恐惧。他的恐惧与仙门众人的恐惧不同——不是因为一直以来信奉的天地道统被天地否定的恐惧,而是另一种更深的恐惧……对某些东西将浮出水面的恐惧!
恐惧到了极点反而变成了一种癫狂的狠劲。
以源自古神太阴的血脉为祭,金色的日影迅速转变成不详的黑红。
它看起来不再像是一轮太阳,更像是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从黑洞中心涌出污秽的鲜血。它落下时,所过之处空间扭曲,明明是“日”却不能带给人一丝温暖的感觉,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刻骨阴寒。
日影变成黑红色的那一刹,太虞族长变成了一具比枯骨好不到哪里去的丑陋形骸。
他形如骷髅的脸庞上,深陷的眼窝中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血腥日影。
师巫洛必须死!
不论付出多大代价都必须除掉他!
血腥日影如陨石,如流火,轰然砸向独立高空的师巫洛。而其他几名主导日影和月影的百氏族长在这一刻的反应与太虞族长相差无二。
九轮日影也同时升起,与十二轮冥月一起,构成大阵内的第二重罗网——天外天的上神超然人间,那么传承了上神血脉的空桑百氏在面对天地时,受到的压迫自然要比诸其他人要轻许多。
眼看血腥日影已经将师巫洛的身影吞没,太虞族长那张已经难分人相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狂喜。但这丝喜色没来得及扩大,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师巫洛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日影正中间消失了。
喜色凝固在脸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涌上心头,太虞族长一把将旁侧的两名族人推出,当做盾牌向前砸去,自己则猛地向后激退。
下一刻,一道孤峭的身影出现在他原先待着的地方。
师巫洛绯刀一横,两名太虞氏的长老身体断成两截坠向地面。在他背后,七十一道赤金狮子虚影定格在半空中,绯刀刀鞘如入无人之境,贯穿观自在菩萨法相。
——既然死生皆空,那求佛何用?!
——既然他的爱的人被困囚笼,那这天下人凭什么得以自在?
洪钟大吕般的巨响。
七十一道赤金狮影破碎!观自在菩萨法相破碎!
笑脸弥勒踉跄退后,余下七十一名红袈僧人全部口鼻震血,重重砸落向四方。
师巫洛的身影再次诡异地消失。
一直到今天,仙门和空桑终于知晓为什么过去一千年里,不论他们布下多严密的包围,师巫洛都能鬼魅般地出现,又鬼魅般地离去……身为天道,他完全能够在一定的空间里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
“快!!!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