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不可靠的。
“皇上这些日子都是翻的谁的牌子?”她突然问道。
“啊?主要是云妃娘娘的。”觅青回答道。
“云妃……”苏谧贝齿轻轻咬了咬红唇,思量了片刻,眼神落在一旁的一盒日常使用的麝香上。
“只好这样了,而且如果成功的话,皇后那里也不是不能够挽回的……”她轻笑起来。
“把香霖给我叫过来。”她冷冷地道。
“啊?”觅青怔了一怔。
苏谧拿起拿起刚刚送过来的金册,那一片金光反射着阳光明晃晃地刺着人的眼睛。
“皇后娘娘不是说我的流产有蹊跷吗?我这就蹊跷给她看。”她笑得温婉优雅,楚楚动人。
苏谧披着一件秋香色绣金线牡丹的曲裾外袍,端坐在暖阁榻上,一双白腻纤嫩的玉足上没有穿鞋子,脚下踩着碧玉脚踏,玉石的光彩照着水晶般透明的指甲,娇俏可爱。她手里端着一盏银耳松子花茶,轻巧地用茶盖错着茶盅,没有说话。
下面垂手站着的香霖有几分忐忑,试探着问道:“不知道娘娘召奴婢来是……?”
“唔,”苏谧放下茶盅,笑道:“我刚刚醒过来,就听说了郑贵嫔的事儿,唉,实在是难受的不得了。”
听到苏谧提及郑贵嫔,香霖也禁不住黯然,郑贵嫔虽说不得宠,可是好歹也是正三品的贵嫔,她们在宫里头也算体面的了,如今没有了主子,她们再也不复往日的风光了。
“到底是姐妹一场过,如今你们宫里可还有什么需要?尽可过来找我,”苏谧继续说道,“可千万不要客气。”
那天的筵席上死掉的妃嫔共有十二人,其中地位最高的就是陈淑妃和郑贵嫔,郑贵嫔死的尤其凄惨,被人一刀两段,据说事后有看到她遗体的胆小的妃嫔宫女至今还每天作噩梦呢。
如今正是年关上,自然不可能操办丧事,惹来一年的晦气,所以尸首收敛妥当就匆匆的抬出去下葬了,等待过了年,再按照宫里的规矩补办丧礼,置备香烛纸钱,开设灵堂吊唁,请高僧来主持法事。只是在正月里,肯定也是要一切从简了。
“多谢娘娘挂心。”香霖低头应道。
“我自从得蒙盛宠,可惜身子不顶用,时好时坏,而且偏偏又挨了这一剑,只怕往后……”苏谧一脸难过地道。
“娘娘吉人天相,有神灵庇佑,怎么会担心这个,将来必然痊愈。”香霖连忙道。
“唉,就算是痊愈了有如何,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苏谧黯然叹息道。
听到苏谧提到孩子,香霖暗暗打了个哆嗦。偷偷抬头看了看苏谧,苏谧的神色并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放下心来。
“娘娘将来必定多子多福。”她低下头说道。
“我就说你是个伶俐又知礼的。”苏谧笑得温婉谦和。
“娘娘过奖了。”香霖顺势道。
“这次叫你过来其实是因为一件事儿。”苏谧放下手中的茶盏,坐直了身子说道。
听到苏谧提起正题,香霖竖耳仔细听着。
“我这里自从进了位份,内务府那边何公公就一直催促着要我多添几个人手,我却没有动。不是不想添,毕竟祖宗的规矩是定下来的,我岂能违背,可是就是……唉,担心他们分过来的不牢靠,行事也不周到,终究是没有相熟的好。”苏谧缓缓地道。
随着她的话语,香霖脸上流露出遮掩不住的喜色。
郑贵嫔死去后,采薇宫正殿空了下来,当然不会再要那么多的人服侍,按照往常的惯例,自然是要把他们都遣出去,等待来了新的主子入住,才会再选择新的宫女太监进去。现在只留三两个人平日里看守东西,打扫清洁就行,其他的余出来的十几个人都会交由内务府按照宫里的空缺再重新分配。
到时候可谓是听天由命,说不定会分到哪里去,这几天她们都在筹备银钱,贿赂何玉旺他们,以求分个轻松体面点儿的差使。可是自己的银子多半都被拿去填韦福隆那个老杀才的无底洞了,哪里还有多少剩余,这几天她日夜担心自己会被分到尚功局、苦役司或者囿园那些苦地方去。
如果能过来伺候苏谧,虽然苏谧的位份如今还不如郑贵嫔,可宫里明眼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迟早的事儿,而且苏谧如今正得宠,见到皇上的机会也多,说不定自己也有机会……
“娘娘赏识,香霖感谢不尽,奴婢一定肝脑涂地,报答娘娘的厚爱。”香霖兴奋地说道。
“嗯,”苏谧笑着点头应道,正要再继续说,这时候,觅青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包裹,问道:“主子,东西找出来了,这就给刘才人送过去吗?”
一转头看见觅青手里的包裹,香霖脸色顿时变了。
苏谧注视着那个包裹,悠然叹道:“我就说我是个没福气的,享用不起这些东西,这么名贵的安胎药,才喝了没有几次,如今就……”
“主子可不要伤心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又要责怪我们服侍不好了。”觅青连忙道。
“唉,算了,”苏谧轻叹了一声,道:“这就给送过去吧?”
香霖身子一震。苏谧暗暗好笑,又转而对她柔声道:“说起这几包安胎药,还是你那天送过来的呢,既然你上次也说起过这几包药用料珍贵,效果又好,如今放在我这里只是白白浪费了,不如就送到刘才人那里,她前几天刺客的时候受了惊吓,听御医说胎像就一直不太安稳,如今我借花献佛,也不算平白糟蹋了好东西。你说是吧?”
“唔……”香霖全然没有了平时的机灵,支支吾吾,不敢应对。
觅青提着几包安胎药,走到了门口,苏谧忽然叫了她一声,“且慢!”
香霖吓得一哆嗦。
“对了,先不要急着送过去,先拿到太医院去检查一下,可不要生了虫蠹、泛了潮气什么的,如今宫里头就剩下这一个孩子,可要小心为上啊。”苏谧在一旁补充道。
听到“太医院”三个字,香霖的脸色唰一下变得青白青白,一副就要晕过去的样子。
“还是娘娘思虑地周到,奴婢这就过去。”觅青神色如常地应声道,转身依言去了。
眼看着觅青提着药去了太医院的方向,香霖一颗心突突乱跳。
她脑子里瞬间转过数个念头,过来送药的那天她是知道的,知道自己送过来的不是普通的安胎药,而是经过别有用心的人加了“料”的。但这件事并不是郑贵嫔因为信任告诉她的,她在郑贵嫔身边还没有这样得脸。
她一天夜里起来解手,却看见郑贵嫔房里还闪着灯光,好奇心让她偷偷地凑了过去。正好听见了屋里郑贵嫔和一个陌生宫女的对话,
声音很低,听不分明。
虽然她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但是她的话里明确地提到了“西福宫倪贵妃的命令”,说起“安胎药”,“流产”,“孩子”……这些宫中最阴暗的词藻。
她知道关系重大,所以不敢声张,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蹑手蹑脚地回房睡了。
当第二天香霖被派过来送这些东西的时候,她甚至是高兴地接过来这件任务,一个比自己还低贱的丫头,凭什么就得蒙盛宠,还有了身孕,这让她深深地感到愤怒,所以她是抱着一种幸灾乐祸的的心态,提着药到了这里。
如果这批药一旦被送进了太医院,虽然那个西福宫的宫女似乎是向郑贵嫔再三保证过,说这是什么叫红藤什么的奇药,绝对无人能识。这可能吗?不对,肯定是托词,天下的名医都汇聚在太医院,怎么可能会有辨识不出来的药材呢?这只是为了让郑贵嫔安心替他们办事使用的托词而已。自己怎么可以相信呢?
那么,这件事铁定是很快就要被揭发了,这是一定的了。郑贵嫔已经死了,一了百了,可是这件事涉及的其他的人呢?毒害帝嗣!这是何其严重的罪名啊!只怕全宫的人都要受的牵连,死无葬身之地。自己也包括在内了,而且,刚才苏嫔还说了这药还是自己送过来的呢,等到太医检视的结果出来,自己是一定逃不过的了。
该怎么办?越想越怕,香霖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苏谧悠闲地捧着茶盅,品着香茗,欣赏着她的脸色,她不急,这个丫头还不算太蠢,知道怎么选择。
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