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雪冷梅尽
两人离开庆芳园还不是很远,不一会儿,苏谧就循着旧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园中,隐身于人群之中。
众人都早已疲惫不堪,大多数都挨着树木花石抱成一团打瞌睡,少数清醒的人也都一个个憔悴失神,谁也不会有心情来管闲事,去注意一个面生的太监。
苏谧依然在那株树下坐下。
不一会儿,远远地就听见几个大嗓门的辽军的哄笑声,“算你小子有功,下次有好的差使,先算你一份儿。就不用去抗石头了。”一个大胡子的辽军肩膀上扛着一个大坛子,空闲的另一只手拍着小禄子的肩膀,笑道。
其余众人也都扛着大坛大坛的美酒,苏谧认出,那是很久之前因为她偶尔提起想喝酒,小禄子他们从内务府领来的几坛酒。领来之后自己的兴致又没了,就一直丢在库房角落里就没有动。
几个人经过这里,小禄子不经意地回头之间,看到了苏谧,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把酒坛搬进大殿,小禄子找了个机会跑出来。
“主子,您怎么……”眼见周围没有人注意,他着急地小声问道。
“没有什么,刚刚出了一点变故,我让豫亲王先走了,”苏谧安慰道:“他出去之后就会安排,我自然有别的方法离开。”
“原来如此,我说王爷不是那样无情的人,不会抛下主子您的。”小禄子轻轻拍着胸口叹息道。
“不会抛下我,”苏谧心里头一动,想着白天的时候,他和自己一起跳下宫墙的那一幕,原本她以为他是个绝对实际而且冷漠的人呢。转而又想起刚刚他贴在自己的耳边轻声说出的承诺,心里头禁不住一热,她轻轻摇了摇头,转过脸去。
第二天,辽军前来分派宫人,那个辽军小头目说话倒是算数,将小禄子还有包括苏谧在内的几个人都派去了辽军将领那里服侍,比较起马上要去城头上干苦力的大多数人来说,不啻于天壤之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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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雪花又开始飘落了下来。
从昨夜就开始下起的这场雪虽然雪粒细小,却连绵不绝,林林洒洒,如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
苏谧从仆役歇脚的屋角窗户向外望去,目光停留在院子前面那具已经摆放了两天一夜的尸身上。
因为寒冷的天气,她的面容丝毫没有变化,只是上面结了一层淡淡的冰霜,使得苍白的肌肤变得仿佛是冰雪一样的晶莹,隔着层层的雪幕看去,宛然玉色般华美洁净。
苏谧的思绪飘摇,禁不住回忆起两天前的那一幕。
后宫里面最中枢,最庄严的凤仪宫自然成为了辽军主帅的寝殿。
那一天,苏谧和几个内监一起被带进了这里服侍,也许这些经历了征战杀伐的人都会急切的渴望着享受到自己所征服的国家的一切,无论是女人,是金银,还是日常的奢靡生活。
苏谧他们走进大殿,正看见大齐后宫的诸多妃子尽皆林立在殿中。两旁的坐位上分列着辽军的高阶将领。桌上摆满了酒肉膏粱,此时他们的注意力却没有一个落在眼前的美酒华食之上,贪婪的目光急不可耐地注视着殿中的朱颜玉质,花容月貌。一边时不时的低声议论评价着几句,污言秽语不断。几个离地近的妃嫔光是听着这样的话语就已经被吓得花容惨淡了,一个个低声饮泣着。
不一会儿,辽军的主帅耶律信到了,满面红光,神色开怀。他怀中犹自拥着一个碧衣少女,身姿窈窕,曼妙动人。
她正在耶律信的耳边说着什么,耶律信被她逗地哈哈大笑。走到殿中的时候她转过头来,婉而一笑,娇柔妩媚,宛如皓月当空,萃然生辉,一瞬间,满室的春色都黯淡了下来。
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施柔儿。
大半年没有见到过,她瘦了很多,只怕这半年以来,在宫中的日子过的很不如意吧。
两人落座之后,施柔儿举起金花缠绕的酒壶,将手中的玉杯盏满上。那一双纤纤玉手,比羊脂白玉的酒杯更加柔润,比金光灿烂的酒壶更加动人。
她将酒杯递上耶律信的手中,一举一动,无不是婉转香艳,潋滟生辉,别有不同。
众将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落在她的身上,“果然难是个绝顶的美人儿,大王今次可真是艳福不浅啊。”“可不是嘛,难怪今天起的这样晚。”苏谧听到两个离地近的辽人小声嘀咕着。有几个格外好色的辽人吞口水的声音都能够传到苏谧的耳朵里了。
主帅落座之后,众人期盼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耶律信接过施柔儿递上的美酒,一饮而尽,眼光一扫,看着场中的众将心急火燎的模样,哈哈大笑了一声,说道:“本王知道你们如今已经急不可待了。昨天不允许你们动这一批女人,就是因为早就说过,这些女子资质最好,自然是要按照军功分配的。今日在这个大殿上,我就把这些女人分配出去。”
“我大齐的宫妃是何等的尊贵,岂是你等蛮夷之辈所能够侮辱的?”耶律信的话音刚落,一个高傲清丽的声音随即响起。
站在屋子一角与小禄子一起摆弄火炉的苏谧不用抬头也知道,有这样高傲而庄重的语气的必然是皇后了。
“哼,你们大齐早就亡国了,哪里还有什么大齐?如今你们不过是一群亡国无主的妇人而已。”耶律信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谁说我们大齐亡国了?”皇后的眉头扬起,她轻蔑地看着高高坐在台上的耶律信,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辽军将领,“如今我们大齐的皇帝正带兵御驾亲征,马上就要征服南陈,班师回京,到时候,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内外交困,岂是对手?”
“哈哈,”耶律信闻言像是听见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了起来,“你还以为,你们那个无能的废物皇帝有回来的机会吗?别做梦了。如今他自身难保,哪里有功夫来救你们?”
殿中的妃嫔传出一阵低沉惶恐的哭泣。
皇后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动摇,“你也是蛮人的将军,岂不知道我们汉人一句俗语‘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大齐国土辽阔,得失岂是拘泥于一座城池的?你说我们大齐灭国了,可是你们除了这个京城,还到过我们大齐那一处地方?攻陷过我们大齐那一座城池?”
耶律信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般,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哼,一介无知妇人而已,别以为我们辽人的铁骑就只是困守在一个小小的京城里?”
不理会他的言语,皇后自信地一笑道:“我们大齐立国多年,先祖征战杀伐,多少次的惊险败退都经历过,岂会被你们暂且的入侵所击溃?不仅我们大齐的皇帝,我们大齐的每一个子民都不会坐视你们这群强盗的入侵的。”
“你们齐国难道没有侵略过别人的国家?还口口声声称我们为强盗。”座中的一个辽军将领扬声反问道。
皇后坦然笑道,“我们大齐自然也是征伐四方,武功盖世,而那些国家也有无数守节知礼的妇人,虽然是敌国,我也敬重佩服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