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吵吵闹闹的会议结束了,贵族们四散离开,偌大的长厅中除了侍从和卫兵,很快便只剩下两位摄政公爵和一位名义上的王储。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生气,”维多利亚看着柏德文公爵,略带感叹地说道,“你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在这种场合下发脾气的。”
“我确实是在生气,但也是认真的,”柏德文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疲惫,“这可以让一部分人产生困惑,至少他们会多思考一下,而另一部分人……他们至少有朝一日能为王国国库带来些许贡献。”
维多利亚皱着眉:“有多少人动摇了?”
“不到一成的人,”柏德文公爵回忆着递上纸条的人数,摇着头,“多是远离王国大道、领地本身就不算富硕的贵族,还有无地的王室贵族,这些人在财富和特权上没什么顾虑,却担心失去王室的庇护,他们表示愿意私下里再多了解一下我们的新政。”
“一成……”维多利亚冷哼了一声,那冷哼中却带着浓浓的无奈,“还真多啊。”
这位北方女王也会遇上无奈的事——这让柏德文感慨万千。
“就和我们预料的一样,困难重重,”他叹了口气,对维多利亚说道,“我们已经尽可能调整了变革所涉及的领域,去掉了那些对实地贵族影响最大的条目,却还是招致了这么强烈的抵触,算上昨天、前天两场会议,整整三天的讨论,通过的条文只有区区五条,还都是无关痛痒的部分……”
“我一开始就说过,再怎么调整都是一样的结果——从那些人口袋里拿走一枚金币和一百枚金币是没有区别的,因为他们连一个铜板都不愿意失去,”维多利亚摇着头,“你要在他们的土地上建工厂,修路,设置官员,这是动了他们的根本。”
始终没有开口的威尔士?摩恩突然开口了:“至少我们可以先从王室直属封地开始——还有你们的一部分领地。”
“我们的……”柏德文露出一丝苦笑,“我们个人理解这么做的必要性,但我们名下的那些侯爵、伯爵、子爵们恐怕不会这么想……即便有我们亲自推动,在公国内部推行变革的困难仍然巨大。”
分封割据,各成一国。
维多利亚?维尔德突然想到了在自己离开南境之前,高文对自己评价王国贵族制度时说过的这句话,想到了南境的“新贵族”体系。
那边的伯爵、子爵们……可没有这么大的力量。
她摇了摇头,把一些不好的联想甩到一旁,并看向威尔士:“你能如此支持这些新政,我很意外,我原本其实并没有把王室直属封地考虑在内。”
“我知道,这是你对摩恩家族的……”威尔士摇了摇头,把“最后一分尊重”几个词压回心底,“我能看出这些新政的意义,我知道它们对这个国家是有好处的。”
“其实那些在会议上反对的,抵触的,拒绝表态的,又何尝看不出来,”维多利亚的视线投向空荡荡的长厅,慢慢说道,“他们哪怕看不出新式工厂、新式商会、平民学校的作用,至少也能看到塞西尔的崛起吧……可他们还是要反对,还是要拒绝表态。”
柏德文?法兰克林叹息着:“他们不是看不出这样做对王国的好处,他们只是不愿意为此付出自己的利益,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为什么不能是别人,为什么不能把工厂建在别人的领地上——是的,每个人都在这么想。”
“想点好的吧,”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维多利亚突然轻声说道,“至少,新王加冕一事获得了支持。”
柏德文?法兰克林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是啊,比起在他们的领地上盖一座工厂,让他们拥护国王可真是件小事。”
说完这句话,心情明显不佳的西境公爵便站起身来,他看着长厅的出口,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慢慢说道:“市镇议会的方案很有可能会失败,这一改革太激进了,我们可以暂缓,学校也是,可以暂缓——但新式工厂必须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有,否则我们会永远被塞西尔人扼住喉咙。”
柏德文?法兰克林离开了。
维多利亚看着西境公爵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威尔士?摩恩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沉默:“维尔德女公爵,当日高文?塞西尔公爵确实是向您表态对安苏王位没有兴趣了么?”
维多利亚点点头:“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哦……”威尔士?摩恩平静地点了点头,随后也慢慢站起身,“那么我先离开了,您请自便。”
长厅中终于只剩下维多利亚一个人了。
这位北方女王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地方,看着这个在不久前还充斥着吵闹、争执的地方,长久地伫立着。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在长厅中响起,伴随着飞扬的雪花,她的身影消失在王座旁。
魔力凝结的雪花飘飘扬扬地散去,最后几片晶莹的雪花落在王座后方悬挂着的弗朗西斯二世的画像上,融化成水,缓缓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