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休有些怔愣。
他看着被日华笼罩的林木,目光一点点的变得明亮而温柔。
这孩子,跟他妈妈真像。
帝休想。
这发言跟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雪霁看着他的脸说出来的话一模一样。
帝休抬起手,把林木虚抱入怀,轻轻蹭了蹭他的珍宝。
晏玄景看了看这父子两个,转头看了一眼发觉外边气氛不对纷纷躲在玻璃房里不出来,还死死的拉着两眼发亮疯狂摇着尾巴的龙脉不让他出去的几个小妖怪,同样不打扰第一次正儿八经会面的父子两个,转头进了屋。
如今的帝休只是一道相对凝实的虚影,跟人形还差着挺长一段距离。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林木恍恍惚惚的,过了许久,直到日华渐渐散去,夜幕垂落下来,才回过神来,抬眼看着帝休的虚影,终于有了自己的爸爸回来了的实感。
虽然之前的小木人也很可爱——但林木很难发自内心的认同这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人,还是他父亲。
这要怎么认同呢。
虽然这话说起来显得有点傲慢,但在林木心里,哪怕是狗子说话了,在不变成人形的前提下,他也没办法把狗子真正的当做一个平等的生物来看待。
林木往后退了两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还绕着帝休转了两个圈。
他两手背在背后,有些紧张的抠紧了藏起来的双手,跟一开始捧上小木人时的亲昵截然不同的紧张。
帝休有些苦恼,他是察觉到了自家孩子在面对他的时候那种异常的态度的,换位思考一下,他大约也明白这是他没有人形的原因。
毕竟谁也没法对着一个丑了吧唧的小木人真情实感起来,这能理解。
帝休每每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对帝屋心生几丝抱怨。
所以他才不想那副样子的时候就来见林木啊,丑是一方面,完全不成人形也很让人难以相处的——毕竟他的孩子之前二十多年,全都是作为人类生活下来的。
而他的妻子保密得很好。
如果不是因为林木工作时的误打误撞的被分配到了青要街道办,大约连帝屋都没法一眼看出来林木的血脉。
撑死了也就火眼金睛看得出来是个半妖。
大约是公务员面试的时候,面试官里有妖怪吧,帝休想道。
他当年也想过上人类社会里落个户,跟林雪霁扯张结婚证,然后自己去考个公务员什么的。
当年妖怪这方面的户籍制度落实得已经不错了,而且帝休觉得以他的天赋来讲,人缘必然是不会差。
结果还没来得及去落户,就惨遭截胡。
帝休看着紧张的林木,脸上有些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神情来才好。
只是他即便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透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宁和。
林木跟他长得有七分相似,连笑起来的时候,嘴角那两个浅浅的梨涡也是一模一样的。
林木从不觉得自己难看,只是自己的脸看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腻味了,也没觉得多好看就是。
但爸爸就是好看,比他好看,比晏玄景也好看。
不戴滤镜的话,大概是1.2个晏玄景那么好看。
戴上滤镜的话,大约有两个晏玄景那么好看。
林木紧张的抿着唇,对上帝休注视着他的目光,忍不住眯起了眼,嘴角翘了翘。
帝休看着林木嘴角的两个小梨涡,心情骤然软和下来。
他禁不住弯起了眉眼,院落里的草木欢欣鼓舞的跃动起来,努力的展露出了自己最为美丽的姿态。
帝休站在花与翠绿铺就的绒毯上,轻声说道:“我回来啦。”
他的声音温柔得就像是春日融冰时第一滴水落下来的声音。
林木微怔,背在背后的手猛地握紧,浅浅的指甲也几乎要将自己刮伤。
他抿了抿唇,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胸腔深处的疮疤上轻轻刮了一下,难忍的酸痛和新生的畅快喷涌而出,奔腾着蔓延过四肢百骸,一股脑的涌上头脑。
“你回来啦。”林木吸了吸鼻子,瞪大眼努力把翻涌上来的酸涩湿润压下去,最终却发现毫无作用。
于是他干脆低下头来,嘟哝着抱怨:“你回来得好晚啊爸爸。”
帝休微微俯身,对上林木低垂下来的头,轻声说道:“对不起。”
“……”
林木看着他,抿着唇,再一次说道:“好晚啊。”
“对不起,是我的错。”
“算了。”林木收回视线,又垂下眼来,“我原谅你。”
帝休抬起手来,迟疑的落在了林木的头顶上。
他们暂时并不能触碰到彼此,但林木察觉到帝休的动作,还是回应般的轻轻蹭了蹭他手掌的虚影。
帝休柔软的看着林木,过了许久,等到林木的呼吸平稳下来了,才轻声问道:“要不要听睡前故事?”
林木抬起头来:“什么睡前故事?”
“你妈妈喜欢听。”帝休说道,“她说我声音很好听,所以总喜欢让我给她念睡前故事。”
月上中天。
晏玄景发觉林木还没回屋睡觉,于是微微皱着眉从屋里走了出来。
院落里醒着的,只剩下了帝休那一道虚影。
跟之前连吸收两朵月华都可能会虚不受补的小木人状态截然不同,如今的帝休对于这些天地的馈赠照单全收,枝条与叶片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在一点点变得粗壮繁茂。
帝休坐在自己本体的庇荫下,察觉到晏玄景出来的动静,微微偏过头来,冲他竖起了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